布政司衙门大门大开,左布政使劳堪,右布政使吴文佳前往三山驿迎旨。
其余官员一并随行,总兵标下坐营司三百官兵随两位布政使前往三山驿。
至于城内的左中右三卫官兵,也是接到调令一并出营,将省城从北至南的大街,全部清街封道,禁止车辆行人上街。
省城里的老百姓们都多久没见这阵仗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蒙在鼓里。
只是见头戴明盔,身披响甲的官兵,一队又一队开来。每隔几百步街口就扎下一队护街。满街上,都是官兵手持刀枪,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神情严肃。
沿街两侧百姓们的心底不由惊慌起来,心道难道这又有倭寇来侵犯省城了,不是说俞大帅将倭寇都打跑了吗?
“敢问这是出什么大事?倭人又打来了吗?”几个胆子大一些的百姓们,向兵卒问去。
但见兵卒一脸轻松地道:“哪里有倭寇呢?我等这是要迎旨呢。”
百姓都是松了一口气,又忙问:“这是何事要迎圣旨啊?”
“这我也不知啊!”
听说都要迎圣旨,本是被赶回家里去的百姓们,胆子都大了起来,招呼家里的亲戚孩子又跑到街上看热闹。
众人议论以往也有迎圣旨的,但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了。有一名老人突然道:“我记得上一次迎圣旨如此阵仗,乃是三十年前陈相公中状元时,当年也是如此,嘉靖爷钦赐圣旨,夹道十里,一路送至他们陈家府上呢。”
“哦哦,是啊,听你这么说,我也记得莫非咱们府又要出一位状元郎吗?可是我听闻状元郎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啊,那可了不得啊。”
“那又什么稀奇的,本府文运昌盛。听说了吗?城南的沙合桥,前几日沙洲突盖过水面,此乃本府之人要登相位之兆。”
“不过此乃沙合可涉的吉兆啊,百年难逢啊!”
百姓们说话间,但见街道远方锣鼓喧天。
衣锦坊的林府之内。
“这林宗海虽也姓林,但他那林家门上有几档门楣?”当林泉说出这句时,林烃沉下脸来道:“汝真朽木不可雕也!”
林泉听林烃指责他,吃了一惊,他知他这叔公素持君子之风,轻易不肯以言责人,但却斥他朽木不可雕。
就在这时外面锣鼓声响起。
外面仆人急是进来对林烃道:“二老爷,会试的喜榜送来了。”
一名子弟起身笑着道:“太好了,必是璧叔中进士了,报喜的人来我们家了。”
众林家子弟们都是称是。
此事比教训林泉更重要,于是林烃与众人都是一并出府,但见府外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
一名仆人赶着来前道:“二老爷,打听得消息,咱们璧少爷中了!中了!”
但听‘中了’二字。
林家子弟们是各个拍手叫好,林泉激动地道:“咱们林家又出一名进士了。”
“咱们林家九进士登第!此前无古人!”
几名林家子弟说得激动不能自已,当众泣不成声。
四面的士绅纷纷向林府报喜道:“恭喜,恭喜。”
“咱们这省城又要为林家添一座进士牌坊了。”
“何止进士牌坊,八科九进士,不愧是簪缨之族。”
“一门五代都出进士,高祖进士,祖进士,父进士,子进士,孙进士真是乃是世代联芳!”
来恭贺的士绅都是竖起了大拇指。
听着士绅的恭贺,一旁林府上众人都是颜面有光,是啊,家族里出了一名进士,这可是合族兴盛的大事啊!
这时候一队官方报喜的队伍已至。
噼里啪啦地鞭炮响个不停,将喜报送至衣锦坊上的林府。
“恭贺贵府林讳世璧老爷,高中万历庚辰科三甲一百五十七名!”
领头的官吏笑着拱手,见了林烃恭敬地道:“原来是翰林老爷,向你道喜了!”
林烃道:“吾辞官归养,眼下不过布衣之身,何谈翰林。”
一旁一名林家子弟,得意洋洋地指着远处的仪仗道:“咱们林家不过三甲进士,何必那么大的阵仗!”
确实远方道上锣鼓齐鸣,前方几十鲜衣怒马的铁骑镇街压道,威风赫赫,而远处更是旗帜如林,人潮一眼望不到头。
此人这么说口上嘲讽,但心底却是极度得意,心道自己世璧叔虽不过是三甲,但地方官为了巴结咱们林家,故意排了这么大排场来。
那官吏看了一眼,知对方误会了,但也没有当面说破而是笑着道:“那仪仗是迎接圣旨的。”
“迎接圣旨?”林烃在朝为官,不会如其他几名子弟这么少见识,当年自己以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朝廷将捷报传至家乡时,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林烃问道:“可是咱们府出了三鼎甲?”
那官吏笑着道:“何止三鼎甲,简直比三鼎甲还要风光十倍!”
“什么可能,不要说大话,如何还有比三鼎甲更风光十倍的?”林家众子弟都不可置信。
官吏见买足了官子,当下大笑道:“当然三元及第!哈哈!”
所有人听了如雷轰电掣般,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元及第,这百年也不一定出一个啊!
林烃也是如此,袖子微微抖起,声音里有几分带颤地问道:“是哪一位举人?”
“乃是城南解元第林老爷啊!”
林泉满脸不可置信问道:“莫非是林延潮?”
“诶,怎敢称呼新科状元名讳?”这官吏露出一个汝家子弟好不懂事的神情。
林泉闻言顿时站立不稳,口中反复道:“他也配?他也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恭喜贺喜,叔公!”
“叔公,你的高徒中状元了,还是三元及第!”
其余林家子弟都是一并向林烃道贺,而官吏听说三元及第的状元,竟是出自林烃门下,更是惊讶连忙作礼道:“原来翰林还是新科状元的恩师,真了不得,小人失眼了。”
左右官吏也是一并拜下,而四周士绅,百姓们更是佩服五体投地,能教出状元郎的老师,此乃是神人啊!
众人对自己的膜拜,林烃淡淡地道:“状元郎乃真千里驹,吾却非伯乐矣!”
林烃这话众人哪里肯信,仍是作贺不止。
林烃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将袖子掩面轻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