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本是座小县城,张邈当上陈留太守后,便将郡治迁到这里。
张家家眷以及当初跟随张邈兄弟起兵讨董卓的族人们,大都住在城中。
当三十五岁的张超走进位于城中心的陈留太守府时,门亭长告知他太守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走到张邈书房门口,张超看见一个唇边长着八字胡的四旬汉子正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那个身穿黑色官袍的汉子正是张邈,表字孟卓。
他满脸焦急之色,见自己的小弟到来,不等仆人通报,连忙走到门边,拉着张超的手,请他进屋。
张超见自己的兄长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兄长怎么了?这么急着叫小弟来是因为什么事?”
张邈没有立即回答,让张超到席上少坐,又让侍女安排酢浆和水果待客。
待几位侍女进来,将放有水果和饮料的食案摆到二人面前,张邈便让她们退下。
张超也开始有些焦急,再次问自己的兄长:“到底什么事?”
张邈皱着眉头,喝了口酢浆,道:“刘长史那边出事了。”
“哪个刘长史?”张超问道。
“有几个刘长史?”张邈讶然道,“东平的刘子相刘长史。”
张超问:“刘子相出了什么事?”
张邈叹了口气,道:“曹二知道伊龙是刘子相做掉的了,相信曹阿瞒很快也会知道。”
张超吃了一惊,道:“这……”
他当初得知曹操任命亲弟弟曹德担任东平相的时候,心中十分不爽,便劝兄长想方设法阻止此事。
张邈那时因曹操已经成了兖州牧,而自己还是个陈留太守,心中也开始有些不平衡。
想当年,关东诸侯起兵讨董卓,张邈身为陈留太守,为各路诸侯中的一路。
至于那个曹操,只是袁绍“表”的“行奋武将军”,兵马不过五千,实力远不如人,只能在他张某人帐下做个“客将”,兵员、粮草、器械都要靠他人供给。
现在呢,曹操成了兖州牧,他张孟卓反倒成了那个太监孙子的部下。
这叫他张孟卓情何以堪!
他曹操要当兖州牧就当吧,可他也不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啊。
本来,在兖州八郡国中,只有五郡是由曹操实控的。
这五郡,就是东郡、济阴、任城、山阳和济北。
另外三郡国,曹操还没有实控。其中陈留是张邈起家的地方,算他的地盘。
泰山太守应劭是朝廷任命的,据说和徐州刺史陶谦关系不错。他只是名义上的曹操手下,对曹家采取的是中立的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至于东平,那可是张氏兄弟的故乡。
在前兖州刺史刘岱和前东平相季瓒相继战死后,张邈就想把自己的故乡变成自己的地盘,只是未能如愿。
不久前,曹德跟随前太尉曹巨高等人来到兖州。
曹操十分欣喜,马上任命他那个二弟为扬武校尉,并兼任东平相。
对曹操任命兖州各郡县的地方官员,张邈还是能够容忍的,前提是那个太监的孙子不把手伸进陈留和东平。
季瓒去年死在青州黄巾军的刀下,当地官府的实权就落到了长史刘翊的手里。
对于新任东平国相的人选,张邈曾经向曹操推荐过几个,都被否决,直到曹德出现。
这叫张邈如何不恼?
他曹阿瞒居然让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嫡系中的嫡系担任东平相,是想干嘛?
他曹阿瞒有把我张邈放在眼里吗?
正为此事愤愤不平的张邈听到张超劝自己出手的言语,当场写了封密信,让人送给自己的堂叔张开。
在信中,张邈请求堂叔联合刘翊,在确保不危及到自己家族的前提下,设法除掉曹德。
后来发生的事情,张家兄弟两人都从不久前张开写给他们的密信中知道了。
刘翊安排伊龙上梁山,借刀杀人,请山寨头领夜来风率手下喽啰夜袭曹德的车队,事后再将那位东平功曹灭口。
不曾想曹德在其子曹恪的帮助下将梁山贼人一举消灭,然后顺利赶到无盐就任东平相。
后来,张开又授意刘翊联络各路山贼,让他们组成联盟,以借粮之名向曹德施压,企图打击他的威信。
哪知曹德又在他那个名叫曹恪的儿子的帮助下,搞了一出鸿门宴,将盟主王度和二十四座山寨上层头领一网打尽,杀得一个不留。
接下来,曹恪又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七千山贼接受招安。
此事,据说在东平已经引起了轰动,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议论。
曹德、曹恪父子在东平声望大涨,眼看就要在当地站稳脚根了。
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东平前功曹伊龙遇害的案子居然破了。
曹德已经查明,伊龙之事,和长史刘翊脱不了干系。
张邈和张超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刘翊杀伊龙的背后主使正是张氏家族。
要是曹德审问刘子相,并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真相,那后果会是什么,张家兄弟都能够想像得到。
那个时候,肯定会公开和曹阿瞒及其党羽撕破脸。张、曹两家大战一场,不分个胜负不能罢休。
张超想到这里,急忙问道:“大兄准备怎么处理?”
张邈道:“此事叔通公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张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叔通公已经安排了刺客,送刘长史去了。刺客现在就在府中,我打算明天安排他到城外的庄园做事,不放他回东平了。”
张超仍不放心,道:“曹阿瞒会不会怀疑到我们张家头上?”
张邈道:“很难说,毕竟刘长史经常到叔通公那里走动。”
张超道:“小弟在来兄长府上之前,听说了一件事情。”
“说来听听。”
“听说袁本初写了封信给曹阿瞒,要他除掉兄长。”
张邈面无表情,道:“此事我早就听说了。曹阿瞒直接拒绝了袁本初的要求,跟他说什么大家都是兄弟,不应自相残杀。”
“是吗?”
张超似乎没想到曹操在对待张邈的问题上是这样态度,有些惊讶。
张邈“哼”了一声,道:“他曹阿瞒现在羽翼未丰,当然只能这么说,以后会怎么样,可就说不准了。更何况,现在伊龙的事情败露了,刘长史又遇害,曹阿瞒很有可能会怀疑到我张家头上。”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干脆起兵,跟曹阿瞒干上一场。”张超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叫道。
张邈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张家手上的兵力才三万,而曹阿瞒有五万人马,不久前还收编了黄巾贼百多万。”
张超问道:“那兄长准备怎么办?”
张邈道:“现在兖州上下,对曹阿瞒颇有微词的,大有人在,比如公台先生。”
这里的公台先生,指的就是陈宫。
陈宫表字公台,去年在刘岱战死后,和鲍信等人前往东郡,迎奉曹操为兖州之主。
作为兖州人,陈宫后来对曹操的一些做法十分不满,认为他残暴不仁,不得民心,并对自己当初捧他担任州牧的举动追悔莫及。
更重要的是,他在迎曹操为兖州之主的时候,希望那位曹使君能够“表”他为东郡太守,然而没能如愿。
曹操“表”的东郡太守,是他的嫡系夏侯惇。
陈宫对曹操的安排,当然是不满的,认为那位曹使君只会任人唯亲,就没把兖州士族放在眼里。
张邈是陈宫的好友,知道他的想法后,就有了张、陈联合,一致反曹的打算。
他对张超道:“孟高,你过几天就去见见公台先生,摸摸他的底。如果可以的话,就拉拢他为我们所用。”
张超道:“好,我明天就去找他。”
他答应了兄长交代的事情,喝了几杯酢浆,便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