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岸,我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漫长的黑暗袭来,无边的恐惧笼罩着我,带着我向无底的深渊坠落。
当我醒转过来,我依旧什么也看不到了。间歇性失明又开始。我索性又重新闭上眼,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很虚弱,头直发晕。因为看不到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小声争吵一样,我竖着耳朵一听,原来是四阿哥和胤祥的声音。
“不行!皇兄这么早将重任交给弘历,他还小,没有经过什么历练……”
“你不要现劝了,朕心意已绝,她若不再,朕独活也是无味……”
“皇兄!一切以大局为重!皇阿玛在时曾告诫过皇兄……”
“是,皇阿玛是告诫过我!可是若不是他,她今天能这样?朕与她俩情相悦,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皇阿玛为什么要下旨给皇额娘让她死?她有何罪?她没有蛊惑任何一个人!朕向来遵从皇阿玛的旨意,从不违背。但朕也是个凡人,也可以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难道有错吗?”
“皇兄,皇阿玛当初也是怕皇兄会像太祖一样,为红颜所累……到时弃国家于不顾……”
“这么多年来,朕为了她可有弃过国?可有荒了政事?只要有她在身边,朕很少感到累。十三弟,其实朕的心,你是很明白的。”
“咱们再寻访名医可好?一定会有法子的。她本就与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你也觉得她如法师所说是借体还魂的?”
“这个,臣弟只是,只是觉得雪韵定能逢凶化吉的……”
“唉……其实能与她走到今日,朕已是很知足。当初皇阿玛将她赐婚与老八时,你可知朕有多绝望?朕有时也觉着可笑,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能让朕心痛,可以为她茶饭不思……如今,朕才明白,朕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也是割舍不了。一旦动了情,便是如覆水难收,只由着心跟着她走。”
一时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皇兄一直是性情中人……”
“十三弟,以后弘历就由你多扶植了。朕一直都信你,如若你愿意,朕想把皇位让给你……”
“皇兄,请千万别这么说。臣弟何德何能可担此大任?皇兄先不说传位之事,这事不急,先治好雪韵的病再说吧。”
“这事儿总是要做的。朕先知会与你,让你也好做准备。唉,这辈子,朕欠她的太多了……若不是当初朕不信她,她也不用腼着个大肚子四处躲着……也不用产后虚弱得不到及时救治……这会儿,身子也不会这般……”
四阿哥疲惫自责的声音夹着嘶哑,每一句都叩在我的心上,痛得我差点不能呼吸。
许久的沉寂后,听到四阿哥很轻的声音飘来,“十三弟,你先去办公事吧,朕还要这呆会儿……”
胤祥顿了会,才小声地应了声,然后告退出了去。
有一双手轻轻划过我滴落过泪水的脸庞,手指有些冰凉,在轻颤。
我眨了眨眼,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迷糊道,“禛,是你吗?”说着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在我脸上抚过的手。
四阿哥沙哑的声音苍白无力,“是我……”
“让我摸摸你的脸……”我忍住泪水,声音尽量平稳。
我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着,那轮廓,我要用心记住。摸到他的下马,有些扎手,我手一顿,“你怎么没将胡须刮干净?”一向喜欢干净的他,怎么却留了胡渣儿了?他的脸颊也没有肉感,两边有些深陷了下去——他瘦了,还不修边幅。我心跟着一紧,“你有几天没上朝了?”这副样子定是没有去上朝议事。
手被四阿哥再次紧紧握住,“没有,我天天去的。”我心里疑惑,这样子也能出去见人?
“我想喝水……”喉头一痒,嘴巴有些干。
四阿哥听我说想喝水,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倒了杯水扶我喝。喝完水,我不想再躺下,靠着四阿哥结实的胸膛坐着。
我不知道再和他说些什么,听着刚才他和胤祥说的话,我才知道他真的对我用情太深。平时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情便是这般绝决。我要劝他吗?怎么劝?这时脑中突然响起一句话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又想起那次与在江南排戏,台上唱了出梁祝,台下也演了出梁祝。赵菊生最后一场戏时,那含泪望向徐红玉的痴痴眼神……徐红玉以身殉情的刚烈……,那一幕幕似鲜活的戏中人又在我翩然晃动着。还有,十三格格,爱过便是知足,连恨也变得微不足道。还有,八嫡福晋,郭络罗。锦绣,在权力与爱之间,最后她还是成全了爱。还有,妍姝……有尊严地爱着,不放弃地守候着……
泪一滴滴打在衣襟上,叭嗒轻响。
“你怎么哭了?”四阿哥紧张地扶着我的肩问道。
我不语,只是任泪水流着。我要怎么才能让四阿哥再我离开后不痛苦?
四阿哥见不语,有些慌地将我紧紧搂住,“湘雨,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怕……”他的声音颤抖,我知道他心里现在一定很很痛苦。
“嗯,我知道。我也没会离开你的。”我努力展了个笑,伸出手背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禛,你可不可以应承我,从今儿开始,你不许愁眉苦脸。”
四阿哥默了会,他温柔地拂了拂我额际的发,“好,我会每日里都陪你一起开心。”
我一笑,“那你赶紧去收拾干净了。我可不想看到你这副邋遢样儿。”
“你看得见了?”四阿哥疑问道。
“我心里看得见啊。”我伸手推了推他,“快去吧。你让喜儿进来,我是不是该喝药了?喝完了药,睡醒后,你再来找我。这会儿,我不想让你烦我。”
四阿哥见我精神一下子变得好起来,语气里也有些喜悦,“好,好,都听你的。我这会就去收拾干净。”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问道。
“午时三刻。怎么了……”四阿哥答道。
“用晚膳时,你过来陪我吃吧。让喜儿去小厨房多做两个小菜。”
“你还不能吃米饭……”
“我喝粥,你吃饭,这样不行吗?”
“行。”
“那你还不快去?”他再不走,我撑不住了,身子好虚弱无力。
“那我走了,我让喜儿来侍候你。”四阿哥有些不放心地道。
我点点头,四阿哥的脚步渐渐远去,我一下子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喜儿进来时见这样吓了一跳,忙喂我喝了碗药扶我躺下。我也虚脱得很沉沉睡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