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也不知怎么的,兴致这般好,出来晃了半天也不见累乏。只是心中对许多人和事很是留恋,总觉得都要离我远去,心中很是不舍。
船不大,但够我和四阿哥两人坐下。这畅春园的海子我以前来过,只是没坐船游过。想起康熙在时,他每到夏天便会搬到畅春园来住几月消暑,就是因为这里面有几个大湖凉快。四阿哥也是因为这里好消暑才带了我来,好疗养身体。
四阿哥划船倒是像个老把式,前前后后的来回划着浆,船行得很平稳。北京的六月还不是很热,现在又是偏傍晚,湖面的风带着水的清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四阿哥着了身淡黄夏绸衫,平素里总是见他穿深色的衣裳居多,很少见他穿这么淡的颜色。我斜了眼风悄悄打量了他一下,他穿淡色的衣裳倒是没穿深色时那么沉,那么让人感到不易轻近。
“在瞧我什么?”他观察力总是那么敏锐,看似在漫不经心的却对你早已看了个通透。
我一愣,笑诘,“瞧你怎的长得这般丑。”
四阿哥一怔,划浆的手一停偏了些头看着我,“人人都说为夫长得俊,娘子怎的就不懂欣赏?”
我本想掬把水泼到他脸上逗逗乐的,不经意看到站在岸上的一排宫人和侍卫,这个念头瞬间便打消了。我怕我这一掬水,那些人以为我要谋杀皇帝呢。
“你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连心里想的都不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桃花眼。
“我在想着,你怎么不掉湖里去呢?”我掩嘴轻笑,让你好奇。
四阿哥眉一蹙,然后年看着我道,“你若是想看我掉入湖中,我便掉到湖中。”说罢他将浆往船上放,慢慢地就要站起身来。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惊,忙喊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当什么真?!”
四阿哥半起的身子听到我说的话后便又坐了回去,我见他这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却呵呵一笑,“我就知道娘子心疼为夫,怎么舍得为夫落水呢?”
我被他气噎,我怎么没想到论算计我是挨不到他半点便宜的。害我刚才白白担心紧张他,我生气地偏过了头,不去理他。
“娘子,瞧,这儿有朵半开的荷花呢?”
“娘子,这个荷叶上的水珠儿滚得可溜圆呢。”
任四阿哥怎么说,我还是嘟着嘴儿不理。船只渐渐隐入荷叶中去,荷叶的清香就在身旁盈绕着。
“就人新暑似江南,半蒲烟光嫩不含。得便画舫听雨去,诗怀夜宿到吴山。”四阿哥作起了诗,“这般好风景娘子怎么不高兴的?为夫的诗作的可好?都是为夫不好,让娘子担心了,为夫这就给娘子赔不是。请娘子莫要生气了。”他这是听戏听多了,每回两人独处,他便总是学着戏腔说话儿。
听了他这怪腔,总是让人忍俊不禁,难得冷面王也有这么阳光赖皮一面,看他如此卖力讨好,我这气也消去了大半。我嗔瞪他一眼,“你以为作首酸诗就能打动我?”
“当然不能只作一首了,为夫每月作了一首,今儿泛舟兴起作的是六月的诗。等明儿回宫了,我给你看另外五首。”四阿哥见我肯答他话,面上嘻嘻笑着。
我看着四阿哥开心的样子,心里头却泛起酸来。这日子还能有多长?我从不肯向困难低头,把眼泪吞进肚子里,然后面带微笑才叫做坚强。每个人经历的环境不同,他的心境也不同。所以来到这里,我能深深体会和理解这些皇子的无奈。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学会伪装自己,将真实的一面深藏。四阿哥与我独处时他从没有伪装过自己,他将最真实的一面面对我展现出来。一个人只有在最信任对方时才会这样表露自己,真情流露,也是用情最深时。情深时,是不可能接受对方的离去,四阿哥曾对我说过,我已入了他的魂。灵魂被剥离一半时,那种痛苦是比入地狱还要痛苦万分。德妃也说过,爱新觉罗家的男子总有一次会为一个女人一辈子痛心。我不需要他为我痛心,我要他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
“你还好吧?”四阿哥见我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
我回神,但还是有此怔愣了下才道,“禛,我若有一天远游了,你会着急吗?”
四阿哥表情凝重,似是痛苦,“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远游的。我陪你去。”
“傻瓜,你是皇帝,怎么可能有空儿陪着我四处逛的?”我无力地扯了下唇角笑道。
四阿哥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可以传位于阿哥,他们长大了,能担重任了。”
我心里一紧,“你不怕别人说你为了女人不要江山?”这皇宫里的私密情事是坊间最喜欢的八卦。
四阿哥却呵呵一笑,“皇位总有一天要传的,这是迟早的事儿。再说,我也曾为了美人差点做了个逍遥王。”
听他说起这些,我眼垂了下来,他当初却是有为了我而放弃夺嫡。只是造化弄人,因着一纸契约,我不答应嫁给他,他便又奋起夺嫡。历史果真是改不了的,曲曲折折后结果还是一样。
“你是要传给弘历吧?”母担子忧。我突然问四阿哥。
四阿哥一惊,“你怎么知道?”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弘历是阿哥当中较稳重聪慧的。圣祖在时,便一直带在身边教育,圣祖也有意无意地跟我说起过,想让弘历接位,说弘历能担大任。”
我心里一沉,虽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弘历。
见我闷闷不乐,四阿哥又担心地看着我问,“弘历是我们的孩子,他继了我的位,你便是皇太后……”
“当初抱走弘历的那个嬷嬷是你派人杀的吧?”突然我想起了这事,当初锦绣抓到了那个嬷嬷,但没多久嬷嬷便死了。我看着四阿哥黑得如深潭的眼睛,“德妃娘娘是撞柱而死的吧?你逼她了?”说起这些,我只是想弄明白,可是我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弄明白这些。也许是刚才四阿哥说我以后会是皇太后,心下一触动便冲口又将这些往事问了出来。
四阿哥听了我的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阴冷,但他没有推说不知道,他很认真地告诉我真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嬷嬷不死,那便是你死!皇额娘不是我逼她的,是她逼我!她说若我不让位给老十四,她便将弘历的生世告之朝中无老。她虽无什么证据证明,但众言铄金,一旦传开了,弘历以后便不可能有好前程。我见皇额娘要挟我,便将她当初逼死一个妃嫔的事说了。这宫里身后干净的人没有一个。她一时羞愤难当,见逼我不成,又怕我杀了老十四,她为了保老十四的命,便一头撞在柱子上,说是以一命还一命,让我放过老十四。我是她亲生的,她却从没当我是她亲生的!每到紧要时,她总是替老十四着想。”
宫里斗争太复杂太残酷,我愣愣地看着一脸悲愤的四阿哥一时无语。
“我们回去吧。”我声音很轻,像是飘在水面的风。
四阿哥一怔,看到我脸色有些苍白,轻轻点点头,然后划着双浆,将小船向岸边划去。
我们两个人一时都心事重重,心里很沉重,坐在船上一句话儿也没有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