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瘟神还是有法子救人，抓住了再说。

欢颜一吓，刹住了往前急奔的脚步，本能畏缩了一下。余光看见娘被捆在架子上，下头就是随时可燃的柴堆，又鼓起了勇气。

"你们别抓我，弄疼了我救不了人了！还有我娘！"眼见不能奏效，又喊道，"今日枉死一人，他日悠悠众口。我替官老爷救人，他日也是悠悠众口！干嘛好的不选，偏选孬的？！"

首领一听，有些意思。挥手止住部下，朝欢颜问道："你当真会救人？怎么救？"若是有头发，还真不想秃瓢顶上找梳子。

"你先放了我娘！"约莫也觉出了身处劣势不够谈条件，欢颜又道，"我和我娘都是弱女子，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么？放了我娘，我就救人，救很多的人。不放，大不了我陪我娘一起死。官老爷就等着选孬的吧！"

"你娘算弱女子，你么，还差点儿。"首领一时听闻稚语忍不住发笑，"罢了，我谅你们也跑不掉。说好了，放了你娘，你就救人。若是敢耍我——"

"那就死路一条！我知道！"

"嗯。"首领点点头，随即喝令放人。

母亲被松了绑，当即跑过来就给了欢颜肩背一下，又气又急："你这死丫头，你会救什么人？你能救什么人？！"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欢颜揉揉肩膀，瘪了瘪嘴："娘，我真的能救人。"然后朝府兵道，"麻烦拿个碗和小刀给我。嗯，有针最好了。"

东西很快拿来了，欢颜却下不去手，朝母亲央求道："娘帮我。"

见她方才说得认真，母亲还以为她果真有什么救人的好法子呢，眼见是要放她自己的血，不由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上不来。

府兵倒是眼明手快，抓住她的小手，大刀照着手心刺啦一划，顿时鲜血直流。

欢颜差点儿哭出来，她只想戳破手指而已，居然被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

划都划了，不能浪费，赶紧拿碗去接。

还没等接好，就被缓过气来的母亲一把将碗拍向了地上。

碗未及地，中途被府兵伸手兜住。

"娘！"欢颜拽住母亲，对府兵道，"大人且先拿去试试，记得多弄些水匀开给大家服下。反正又跑不掉，容我和我娘说几句话，省得她闹。"

府兵点点头，托着碗转身离开。

母亲拦不住地看着那只装了女儿鲜血的碗被带走，犹如心口被人剜了一块。转回头看向女儿，又怜又恨。压着嗓音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血能救人？！..."

不等她说完，欢颜急急解释道："娘，我不是祸害。那日老祖没事，是因我破了头，还有田里..."

"你给我住嘴！"母亲胸中又酸又疼，"全家何曾有半个字说过你是祸害？你为什么偏对那些嚼舌根的屁话念念不忘！别说你的血到底能不能救人，就算能，你又可知究竟多少人得了瘟疫？光是咱村就有多少？！你这小身板便是抽干了，又能救下几个？嗯？爹娘生养你一场，难道就是为的让你逞能送死？！"

"娘莫担心，不需那么多..."欢颜说着，想起还没给娘治病，用手指沾了掌心未干的血迹朝母亲唇上抹去。

母亲却再也不想听她说这些，将那小手一撇一抓，朝府兵高喊道："小儿任性，为救母亲诓哄大人，还请大人念在她一片孝心且还年幼的份上，莫要苛责！小妇人愿意代为受过！"

又朝族长喊道，"族长大人冠我瘟神之名，以求保全村中上下，我应了！但求族长谨记我儿身份，替小妇人看护周全。贵人之女不可有失，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将来贵人来接，见着女儿安然无虞，定会重谢族长，我这养母便也无憾了！"

说完，一把推开欢颜，起身冲向最近的府兵。一边去捉那人的手，一边将脖颈凑向了刀口。

突然见人冲上来夺刀，府兵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动作，先是猛然一抽，刀刃便在那脖颈上划出了深深一道口子，鲜血喷涌的瞬间，接着又是反手连砍数刀...

女子在众人惊愕和族长莫名其妙加讶然的目光中，含笑倒地。

她在人生的终点，撒了一个谎。

有时候，将死之人的话比任何活人都可信。

族长自然不知道"贵人"是谁。不知道，别人也就问不出，问不出，便要花时间去查。查明真相之前，必也心存顾忌，那她女儿就有机会活命。

这个谎言便是瞒不过一世，至少不会止于一时，至少不会止于眼前...

母亲费尽心思在死局中为女儿争取一线生机，果然，那话落入府兵带队的首领耳中，还就真的起了作用。

事涉贵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首领闻言起疑，朝左右问道："她说的是哪位贵人？"

左右摇头。

首领斥道："那还不赶紧去问清楚？！"

"是！"左右应声而动，立刻欲提女子问话。

带了人跑过来一看，却见女子倒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声息。这便连忙又使人押着大夫过来抢救。

那被夺刀失手伤人的府兵，见状连连退避，惊惶躲进队伍里。

大夫在那刀鞘拍背驱赶下，踉踉跄跄上前，见了女子的情形，早已心内喟叹。一边徒劳无功地忙着止血，一边去翻那眼皮、探脉搏、测心跳。

奉命问话的人其实心里也明白，女子已死，却怕不好交差，朝着大夫语出威胁地喝道："大人尚且有话要问，倘若救不活她，你也别想落好！"

大夫闻言瑟缩一下，又再胡乱忙活了半天，最终，却也只能颓然摊手。

本就身体病弱，经过半宿折腾，再挨了那致命两刀...早已瞳孔扩散、呼吸停止，任谁也是无能为力。

对方再三确定已是无力回天，喝骂一句，上去回话。

首领那边胡乱琢磨，心里惦着女子说了一句"诛灭九族"，下意识便在诸皇子身上起了斟酌。越想越觉可疑，越想越是心惊。

闻听来报说是女子已死，不由恼喝道："你这蠢货！不是说还有别人知情么？非得老子一一交代！"

左右立刻转身，又去提那族长。

恰时，却听"死人堆"里起了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