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放多了，加茶叶，茶叶放多了，又待如何？

落尘把那些芝麻、核桃、瓜子、松仁等一堆坚果各取一捧，然后一股脑儿倒进了锅里。不是，倒进了火壶里。一边还暗示自己，都是甘甜香郁之物，应无碍。

丢完了果仁，拿起油盐酱醋看了看，觉得那些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大约会影响茶汤色泽，便只取了糖、盐二物。

先放了些糖，觉得不足以掩盖苦涩，想了想，便又斟酌着放了些盐。发现食材自身的甘甜味有所调起，就在糖和盐之间努力寻找平衡。

阿米豆腐，总算手下留情。

又再折腾了片刻，总算熬出了一锅"特色百味茶"。

看也看了，尝也尝了，自觉还能接受，便朝张元伯道："神使，小仙烹好了。"

张元伯不过借着假寐一直在暗暗关注，也觉得该是差不多了，听见唤他，便一骨碌坐了起来。佯作端详看了看壶中，然后征询道："可否容我尝尝？"

"尝尝？"你确定？

"怎么，舍不得？"

"不是，不是。"落尘摆摆手，连忙四下里去找杯盏。找了一圈没找着，便将手中勺子递了过去。虽不合适，也能凑合用吧？

却见对方拈花在手，将枝叶花瓣各幻一器，变成了三只形状一样、颜色不同的茶盏。

褐、红、绿，颜色虽有不同，杯盏却具是通透莹润，犹如翡翠。

然后，张元伯自取褐色那只盛了些茶汤，缓缓举杯送至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落尘目光一路尾随，心怀忐忑，生怕下一瞬就要被人喷个满脸。

场外已有人下意识替他捂了脸。

谁知张元伯一口茶汤进了嘴，又入了喉，一脸恬淡并未变色。待到回甘品鉴完毕后，甚而还挑起眉毛点点头道："嗯，还不错。"

落尘松了一口气。

捂脸的那人放下手，讶异嘀咕道："春瘟使舌头坏了？"

因"慎言"憋了半天的夏冬二使，闻言破功，忍不住双双赞同："应该是。"

且不论这小仙手段如何，单就此种烹茶方法，落在茶神眼中，那是绝对的"沟渠废水"。元伯虽不比茶神，但是素来要比众人讲究，难为他竟然也咽得下去？

除非舌头坏了。

场外议论，无关场内。

张元伯品鉴完毕，捻散手中杯，道："该本使了。"

落尘闻言连忙收拾，准备给他腾空四象火壶。

张元伯见他手忙脚乱不得章法，忍不住直接插了手："仙君若不介意，本使亦可代劳。"

"那就有劳神使了。"落尘讪然退开。

然后看着对方提袖执壶，过筛取汁，不由暗叹，一般都是两只手做事，怎的看着如此不同？

等那绿杯注满，眼见张元伯意欲挥袖抹去壶中剩余，不由开口拦阻道："神使且慢！"

"嗯？"张元伯显然起了误会，解释道，"无需分发众人，这一杯已是足够了。"即便殿中那位再是喜欢，也断不会捧壶牛饮。

"不是。"落尘面带赧然道，"我想带些回去给同伴..."他可是第一次烹茶呢！既说味道还不错，焉能不予莫染几个尝尝？况，熬了这么一大锅，才倒出去两小杯，就跟没动过似的，岂不浪费？

张元伯失笑，取了装茶叶的瓷罐给他当容器，一边又征询道："精华已在茶汤中，余者不过糟粕，仙君是要一并留着？"

"那便不要了吧。"落尘这回没再小气。

给他打包完毕，清空火壶，将其缩回原状，张元伯开始动手烹茶。

不见作法取水，却见他隔空取物挪来一棵茶树，当面摘起了茶叶。

落尘瞠目。

还有这操作？

张元伯却笑道："本使无意欺负仙君，这一套活儿甚是讲究细处，若让仙君从头来过，显是为难人了。"

"没事。"落尘无心计较，谁叫他确实点滴不通呢？

"嗯，你我只是比试最后成品，余者一概不论的。"张元伯还是解释了一句，又道，"方才那些亦是我亲手所做，仙君如果喜欢，亦可一并带回。"

"多谢神使。"落尘笑笑，接着看他动作。

嫩芽采之，得叶一捧，先入壶中蒸软，而后用杵臼舂成茶末，取来磨具压成茶饼。然后将茶饼穿起来进行烘焙。

烘焙完毕，张元伯看了一眼落尘，将现摘现做的茶饼封存起来，递了过去："既是赠人，还是完整些的好。"说完，自取剩余的茶饼来用。

落尘接下茶饼，再次道谢。

又觉眼前这位神使应是深谙茶道之人，不由存了见识一番的心思，仔细盯着对方手起手落。

一错不错地目光尾随，旋即发现，对方自那剩余的茶饼上不过掰了一小块，然后也并非直接取水投煮，而是起火进行烤炙。待到茶叶水分尽去，又取茶碾碾成粉末，再用筛子筛滤。

几回来去，得了一撮最最细腻的茶粉，然后起了一壶清水，等待煮开。

这才进入烹茶程序。

落尘一旁看着不由又起喟叹，且不论其他，单凭对方不疾不徐的优雅模样，已是高下见差。又暗自庆幸道，幸而只比成品，不计过程。

稍后，水开，张元伯一边取了一些盐投进水里，一边闲闲而语："烹茶用水，最多三沸，过之即老，不可用。一沸细如鱼眼，微有声，投盐调底味。"

投盐之后，拿来了一只瓢，"二沸看边缘，涌泉连珠即是。取出一瓢备用。"

备用暂搁一旁，换了竹筴在手，一边在壶中央搅动，一边将研磨好的茶粉沿竹筴轻轻倒了下去。然后取回那瓢备用的水，均匀浇于浮面，稍稍降温，以使茶粉充分溶煮。

稍待片刻，水又开，壶边起了一圈泡泡，亦有零星热汤飞溅迸射。

"三沸，水鼓如浪，奔腾溅沫，得。"

这茶，便煮好了。

落尘见他熄火取盏、已行斟倒步骤，不由指着那一堆杂七杂八，打起了磕巴："这些都，都不用的？"嗯，有的已经被他用完了，不过，还剩了不少东西的。

想要以为对方是因材料不够才至弃而不用，但是看那一路气定神闲、有条不紊到底模样，实在又不像。

果听张元伯道："足矣。若喜清凉爽滑，亦可研磨适量薄荷，混入茶粉中一并烹煮。"

"没了？"

"还要什么？"张元伯反问道。

落尘闻言岔气。

自己是不是被人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