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似乎早有说辞，沉静道：

“因为你和他见面的次数最多，我们中只有你最了解他，而且你还救过他性命……从各方面看，他和你的关系是最好的。再者他只有五六岁，肯定不会对你有疑心，所以你下起手来最方便。另外，谁说了就你一个。——我和你一起去。”

这番话根本让他没有一丝拒绝的理由，李青水只能咬咬牙道：

“行！”

见他答应，天虎满意地点点头，道：

“剩下的人和我一起，等降魔阵过后，我们一齐围殴上去！——若是他敢反抗，孩子在你们手里，你们二人该怎么办不用我说了吧？”

他望向秋月和李青水，面容冰冷，却是实实在在的冷血无情。

燕白柳和刘自在对视一眼，也点了点头，这种方法虽然无耻，但却非常实用，往往越是下流肮脏的勾当，却最能起到直指人心的效果。

“那……现在我们怎么进虎灵谷？”李青水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天虎咧嘴一笑，露出半分凶色：

“很简单。你别忘了，我可是山神庙弟子的身份，而你们则是墨家弟子！我们此行前去绞杀虎魔，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么？”

……

虎灵谷内，虞吏和虎灵抱在一团。

虞吏此时老脸失神，一脸失魂落魄，心中总感觉丢了点什么，可自己明明是完好无损的，明明也有喜怒哀乐，自己如此强横的实力，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他拿起手中玉简，对着其上自己的倒影不断观看.

似乎陷入了一种囹圄，又或是某种顿悟。

“我到底，缺少了点什么呢？”

虞吏喃喃自语，自从那日看过玉简后，他不知为何总是患得患失，已然没有身为小先天圆满强者的自信和气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似乎中了邪。

他觉得这是真的，却又不敢相信。

自己活得有血有肉，怎么可能已经被阵法封镇了五百年，自己总共也就一千岁啊。

他想着……就连九天之上轰隆的雷鸣也无法打断他的思绪。

他自嘲一笑，脸上露出落魄和苍老的苦笑。

可能……自己真的老了吧。

……

狂风呼啸不断．时刻有一道道细密闪电将天空劈开疤痕。

封魔阵已成，李青水等人进入虎灵谷时虽然受到了几番盘查，但各自露了几手绝活，好歹也是混了过去。

刘自在啧啧轻叹，对李青水道：“没想到你连《飘絮摘雪手》都炼成了。等你出去，黑白学宫恐怕又要多一位真正的墨者了。”

说完，几人又谨慎地将事情流程对照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临走时燕白柳望向李青水和刘自在，却发现二人正不断在意会神传，于是也对二人各自使了个眼色，扭头离开。

直到半夜，一片漆黑，万物寂静。

李青水和秋月才悄悄摸摸地往虎灵谷村里摸去，去的地方，正是那片属于虎灵的紫竹林。

“你看！”

秋月忽然脚步一顿，朝李青水低声道：“那小家伙果然在！”

李青水立刻望去，果然发现院子里坐着一个小娃娃。

虎灵盘膝坐在板凳上，腿上搁着一本书，却是一手端着油灯，一手不断翻阅，烛下孤单摇曳的身影，就像独自随风漂泊在孤独世界的种子。

李青水目光一凝，那不正是自己送给他的《战国通史》么！

他眯了眯眼，看书是使人沉浸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书，而照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活泼性子来说，能让他胡思乱想的，会是什么事呢？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肯定是他爷爷出事了！”

秋月面露喜色：“太好了，这样我们十有八九能成功。快点！把他引出来！”

他望向李青水，却发现李青水正看着虎灵，而虎灵看着书，似乎二者都沉浸了进去。

“喂！你发什么呆？”

秋月推了李青水一把。

李青水叹了口气，只道：“和他相比，我真是非常幸运了。”

……

虎灵正在看书，实际上有八成时间是在发呆。

他这个年纪肯定是看不进去的，只记得些印象特别深的几节，但爷爷一直不理自己像生病了一样，自己又没有事做，所以只能看书了。

突然脚下一痒，他立刻蹦起来，双眸一亮，立刻将烦恼丢到脑后了。

“站住！”

原来地上是一只不断蹦跶的蚂蚱，它还会转圈和跳舞，还会扭屁股。

而且这蚂蚱可大了，比他抓过的所有蚂蚱都大！

“我一定要抓住你！”

他扑在地上，那蚂蚱却从他臂缝里跳出，他气死了，立刻朝篱笆后面追去。

“哎哟！”

虎灵又是一扑，却感觉撞到了墙上，抬头一看，却是一道魁梧的身影。

李青水弯腰捻起蚂蚱，递给虎灵。

虎灵愣了，纳闷道：

“是你，你不是走了么？”

秋月从李青水后面跳出来，拿出一颗糖果，笑眯眯道：

“想吃吗？”

虎灵眼中立刻亮晶晶起来，点头道：“想想想！”

“走，姐姐那里还有好多。”伸手就去牵虎灵的胳膊。

虎灵一愣，随后眼中露出担忧来，用力挣扎道：

“我不走，放开我！”

秋月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柔声问道：“是不是爷爷出什么事了？”

虎灵点头，眼圈一红，嘟嘴哽咽道：

“嗯，爷爷生病了。”

秋月眼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嘴上却道：“生病了就不要打扰他。走，姐姐你带玩去。”

虎灵只是摇头：

“我哪儿也不去。”

秋月有些无奈，求助般望向李青水。

用强是不可能的，若是被老爷子发现就完蛋了。

李青水沉默片刻，摸了摸虎灵的头道：“那哥哥再给你讲故事吧。回去以后你讲给爷爷听，说不定他的病就好了呢？”

“真的吗？那我要听！”

小孩子果然好哄，露出期盼之色。

李青水微笑，点了点头。

秋月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肩上一拍，笑道：

“没看出来嘛。你挺会哄人的嘛，我都快信了！”

李青水瞥了她一眼：“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为何轮到我就是装的了？”

“臭屁精。”

秋月哪里还理他，牵着虎灵便走。

三人行，却是各有所想。

秋月好似在通过什么秘法和天虎联系，不断走走停停，应该是在找什么合适的地方落脚。

“好了，讲吧。”

秋月在一处长满绿草的山丘上盘膝坐下，掏出一大把糖果塞给虎灵，目光望向李青水。

用元气传音道：“一定要拖到天亮，日出时降魔阵才会启动。”

虎灵也望向李青水：

“快点讲吧，我还要回去说给爷爷听呢。”

李青水想了想：“我给你讲讲秦国变法的故事吧，那时候……”

虎灵立刻嘟嘴道：

“不想听。”

“那我给你讲……烽火戏诸侯吧。据说那周幽王……”

虎灵又摇头：“不想听！”

李青水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那你到底想听什么？”

虎灵道：“我不想听关于修炼的，还有人类打妖怪，妖怪打人类的。”

他说着，眼中是抗拒之色，看来他虽然天真，却也有厌恶和喜好。

小孩子总喜欢听天马行空，让自己开心的故事，而不喜欢听那些修炼是多么多么痛苦难熬，人类和妖怪多么多么苦大仇深的故事。

天马行空？

李青水昂着头想了想，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思维跳跃天马行空的人，不过忽然双眼一亮：

“有了！”

“快说快说！”虎灵催促道。

李青水眨了眨眼，望向天际，即使天空被乌云掩盖，却也遮挡不住他眼中的亮光。

“我给你说的故事里，所有的人都不会修炼的。——怎么样，天马行空吧？”

虎灵双眼一亮，拍手道：

“真的吗！那岂不是太幸福了！”

李青水点头：“可幸福了。”

秋月却忽然望过来：

“可是人不能修炼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活着生等着死吗？”

“对哦。”虎灵挠了挠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

李青水一怔，随后不悦道：

“你这么较真干嘛，只是个故事而已。”

秋月白了他一眼：

“你这个故事编的一点都没创意。”

“我又没让你听。”

“我还懒得听呢。”

秋月果然走到远处去了。

李青水不跟她计较，继续道：

“那里的人，没有修为一说，也从没有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

“真的吗？那太幸福了。”

“可幸福了。”

“还有呢。”

“那里像你这么大的都可以上幼儿园。”

“什么是幼儿园。”

“就是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只用玩吗？不用修炼吗？”

“嗯。”

“那太幸福了！”

“可不是么。”

“还有呢？”

“还有……”

李青水说了好多，可把虎灵哄乐了。

秋月在不远处看着天边的乌云，它越来越浓，似乎要滴出血来，触目惊心。

走过来，对李青水道：“别讲了，时候差不多了。”

虎灵却不依，摇着李青水的袖子，眼巴巴道：

“再给我讲一个吧！最后一个！求求你了。”

李青水摇了摇头，虎灵立刻嘟起嘴来。

秋月笑着道：“傻孩子，他逗你玩呢。怎么可能有不修炼的世界，不能修炼早就被老虎吃了。”

李青水瞥了她一眼，呵了一声道：

“恰恰相反，老虎都被这些不能修炼的人抓起来关到笼子里了，给其他人观看。”

秋月扑哧一声，弯着腰捧腹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虎灵一愣，随后小脸一皱，委屈道：

“你骗我。”

李青水耸耸肩：“是你让我说的，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

秋月笑完，直起身来：

“我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是真的，但前面的绝对都是假的。”

李青水耸耸肩，不置可否。

小孩子总喜欢听让自己安慰的故事，而秋月这样的却喜欢找不自在，或许这就是孩子和成人之间的代沟，但实则却也不尽然如此。

……

就在这时，远空之中，忽然一道撕心裂肺的雷鸣响起！

黑压压的混沌天际仿佛天空被撕开的伤口，数道银白闪电在其中流转滚动，似乎天的血液是白色的。

秋月脸上的笑意一收，似乎根本就未出现过般，冷酷地望向李青水：

“你的哄人小故事讲完了吗？”

李青水面无表情，这秋月一如既往的让人猜不穿所想，前一刻还咯咯直笑，现在立刻又变得冷漠起来。

秋月复又望向天边：

“如果讲完了，该干正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