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暑假即将结束，三伏天已过，但空气依旧炎热。

尤其是坐在拥挤的硬座车厢之中。

车厢里虽然有空调，奈何人数太多，一车厢人的体温让空调的凉风仅仅是聊胜于无。我的鼻端弥漫着充满了汗臭的湿热空气，皮肤上的感觉更是又黏又热。

坐在这拥挤狭窄的硬座上，真叫人不由得怀念起家里的空调。

不过，下次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的时候，大概就不需要坐最便宜的硬座了——因为从下个月起，我就可以拿到买断的稿酬，手头也会宽裕得多。

我掏出手机，试着点开我的小说页面。

火车上的信号很不好，之前的两个小时内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不过这一次总算是成功地点开了小说页面。然后我看到了那本《网红江湖》的数据——人气暴涨近一倍，收藏涨了好几百——要知道，我这才一天没看数据！

我被吓了一跳，“哇靠”一声叫了出来。害得旁边的人都在用诧异的眼神瞧着我。

就在这时，我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李桑榆——没错，我和她不仅加了好友，知道了真名，就连电话号码都互相告知了。

我接通来电，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问道：“喂，桑榆啊，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少女欢快的声音：“我前天帮你宣传了一下，今天看来，效果好像挺不错的嘛，都排上新书榜第一位了！”

“是啊，不过等一下……”我注意到了她话语中的细节，“你帮我宣传的？”

“没错呀。”

“你是帮我花钱打广告了么？这么好的效果……”我不禁啧啧称奇。

要知道，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叫朋友帮忙宣传过自己的作品。但大家的交友圈都没多大，认识的人数能达到两百个就相当厉害了——其中能不能有十分之一的潜在读者都很难说，人家愿不愿意点进来看更是个问题。一般人不管再怎么帮忙宣传，都带不来几个读者。所以说，为什么李桑榆宣传一下就能有这么大效果？

“嘻嘻……”少女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就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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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我拖着大行李箱，坐上了公交车，直奔学校。

浑身疲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然而相比其他人，我有独特的缓解疲惫感的方法——只要再点开书页，看看成绩的涨幅和读者留言就好了。

天色将夜之时，我终于走入了学校的大门口。

可就在此时，一条遍体白毛的萨摩耶朝我冲了过来。这条狗的嘴里，还叼着一个信封。

我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它。

萨摩耶把信封丢在我的脚边，然后灵活地转了个身，跑了。没过几秒钟，它拐入了一栋教学楼的后方，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我捡起信封——这上面还沾着狗的口水。

信封上只有三个大字：【致荣柯】

我拆开信封，展开了信纸……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是家还是学校。但我知道，不管你在哪里都可以收到我发给你的信息。因为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你是唯一的主角。这一次我是要告诉你，主线剧情马上就要开始了，剧情里的关键人物很快就会找到你。不过请记住，这些人物全都是你意识中的幻影。】

看到这里，我猛然回想起了前些天的那一架纸飞机。

那个时候，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只是个人信息被泄露了，人家扯什么梦境也只是巧合，说不定我在西餐厅里和宋小鸢的谈话被偷听到了——但现在呢？

如果真的只是恶作剧或诈骗，是有多无聊才会这么紧盯着我，甚至跟着我到了离家几百公里外的学校？我又不是大富翁那类的人物，值得么？

继续往下看……

【我刚才考虑了一下，为了取信于你，我最好还是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你。尽管你被困在虚拟世界里，见不到我，更无法验证我所言的真伪，不过毕竟在我看来透露真名是取得信任的第一步。】

【我的名字是刘子恒，曾经也是个网络写手，现在是这个项目的编剧。】

【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你都不会再收到任何来自我的信息。因为我每天只有那么一丁点时间有机会靠近这台计算机。下次给你送信只能等明天，而在你的那个虚拟世界里，就是一年多以后了。】

【所以我担心，在这四百多天的时间里，你会迷失，会彻底忘掉你真实的记忆。而如果你真的忘了，那就正合了项目领导人所愿，你将再也无法逃脱西西弗斯的命运。】

【他们就是想杜绝你的仇恨。】

【为了防止你彻底迷失，我觉得有必要给你来一点猛料，刺激一下。我能做的非常有限，但至少可以提一下那个名字，那个封印在你意识核心处的名字。】

接下来，我看到了四个大字：【七宫麻衣】

一瞬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整个世界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我被禁锢在永恒的黑暗中，丧失了五感。混沌，如宇宙般庞然无匹的混沌摧毁了一切。

无尽的黑暗中，我自身的存在感宛如暴风雪里的烛火，摇曳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也没了实感，根本分不清刹那与永恒——我的眼前终于重现光明，各种感官也重新恢复正常。

我又感受到了闷热的晚风，听到了周围许多同学的嬉笑喧闹，看到了在微风中摇摆下落的树叶。

我伸出手，接住了那片树叶。

手中之物的纹理细致繁杂，有一种植物所独有的美感。对折一下树叶，撕开，拿到鼻前细嗅，便能闻到淡淡的青叶气味。

真让人无法相信这个世界是虚拟的。

但就在刚才，我分明回忆起了一个画面。

那是在茫茫雪地和浮冰海洋的交界处，我跪在雪里，抱着一个面容精致却苍白如雪的少女。她的眼神凝住了，嘴边的鲜血却还在流。

我觉得这画面才是真实的，因为我感受到了足以压倒一切的悲痛和绝望。欲哭无泪，因为眼泪尚未流出便已然干涸。

我独自伫立在呻吟的大地上，灵魂也化作停滞的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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