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泌走后,殿中的檀香还没有燃烧殆尽,空气之中满是温和的木质香气,宴凉词低头看一眼那瓷瓶,而后。
“都进来吧,外面冷。”
随着她的吩咐,十几名宫女都一一进来,行了礼后,知道宴凉词不喜欢吵闹,没有一个敢出声的,一个个都安静做事。
把玩一会瓷瓶,那瓷瓶乃是上好的白玉所做,通体温润,上面隐隐有墨色的水波纹,就算里面没有那什么润肌膏,也会惹得女人喜欢。
宴凉词看着那瓷瓶,眸中微不可见的划过嘲讽。
就算她没有接触过这些,可现代普及的知识却还是让她深深的知道了一点。
那就是,永远都不要用情敌给的东西。
随着宴凉词这个念头划过,手一松,砰的一声,瓷瓶碎裂开,里面的乳白色液体洒了一地。
听见这突然的响动,在场所有人都紧张看过来,见到宴凉词没有一丝波动的脸。
“这瓷瓶实在是太滑,本宫一时失手,倒是不小心摔了,把它收拾了吧,小心割伤了手,对了,别传出去,等会婕妤听了要多想。”
宴凉词淡淡的笑,眉眼温和。
“是,娘娘放心吧,奴婢们不会乱说的。”宫女们互看一眼,把一腔心思都给收了回去,乖巧的回答。
宫殿外,小夏紧跟着野利泌,紧张询问:“娘娘,贤妃不愿意答应,那我们?”
野利泌挑眉:“现在贵妃和贤妃,一个得宠,一个有势,贤妃初进宫还没有多久,没受到挫折,看不上本宫,也是自然。”
小夏担忧:“那娘娘……”
野利泌回以一个充满算计的笑:“既然那贤妃没有受到挫折,不知贵妃性子,那本宫便让她知道知道便是。”
碧苑。
“春麟,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一等宫女了,衣食住行且得万万仔细,若是行了什么差错,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
慕容嫣语气淡淡,可神色却无比的认真。
春麟连忙低头,恭敬的回答:“是,娘娘身上系着奴婢的全家性命,奴婢自然会妥帖万分,娘娘不必担忧这多余的,只管放心便是。”
“嗯,还算是会说话。”慕容嫣点头,看起账本来,仔细看过各宫的吃穿用度,见碧苑的东西居然比起贤妃那里少上不少,脸色阴沉下来。
“明明本宫才是正经的贵妃,那群狗奴才居然敢对贤妃阿谀奉承,都踩着了本宫的头上来巴结了,都是什么东西?”
一把把桌子上面的书册全都扫落在地,慕容嫣胸膛起伏不止,呼吸粗重。
自从张良死去,发生了廖盈背叛的事情后,她的心情就像是被毒液腐蚀过一样,日渐溃烂,不见丝毫好转。
她一步步爬上来才拥有的地位,才拥有了那些东西。
凭什么贤妃那个女人,就能够这样轻轻松松的得到?
凭什么?
“贵妃娘娘这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啊,看的本宫的心脏那是一个扑通直跳。”野利泌走进来,笑容温和。
“你来干什么?”
慕容嫣几乎是立马就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的看着野利泌,眼底暗藏敌意。
“本宫只是为娘娘不平而已,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贤妃得宠,这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他们这些奴才眼里哪里还能看到我们?”
野利泌继续笑,那笑容似乎是挂在脸上一样,摘不下来。
走过去,瞄一眼慕容嫣杯子中的茶水,野利泌捂住了鼻子:“虽说贵妃娘娘这里的雨前龙井的确不错,却也只是去年的吧?贤妃那儿……”
“够了,别说了。”
慕容嫣大喝一声,额头有青筋跳动,她僵硬的转头,盯着野利泌不放:“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直接说吧,本宫还不知道你吗?”
“本宫只是想和娘娘讨论些事情,就是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留下本宫了。”
野利泌凑近了慕容嫣,见对方虽然排斥自己,却并没有躲开,眼中划过一抹得意。
自从宴凉词入宫后,萧重烨就一改不愿意进入后宫的姿态,几乎每日都是在她那里歇下的,一时间,倒也传出断佳话。
红絮早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愿,被安排着做了宴凉词的贴身宫女,虽说是宫女,可待遇却是照着主子来的,生活倒也无忧。
这段时间,宴凉词和其他宫妃走动不多,没有必要,一般不会出门。
整个宫殿之中,都有萧重烨的人看着,虽说不算是固若金汤,却也难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情。
按理说受宠的妃子一般都活的恣意盎然才是,可宴凉词期间只要求过萧重烨两件事,一是给红絮一个身份,二是拥有麻衣军。
萧重烨没有犹豫,立马便下了旨意。
慕容嫣听到消息的当天就摔了东西:“麻衣军历朝历代都是皇后管着,如今却越过本宫,给了贤妃,陛下他是怎么想的?”
日子就这样貌似和平简单的过着,直到上元节来临。
“朕看你这段时间都有些沉郁,上元节那天,朕想与你一同出宫,一同去宫外散心,凉词你看如何?”
亲手从桌子上面端过炖汤,萧重烨把汤碗举到宴凉词嘴边,试图投喂。
宴凉词自认为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哪里会愿意被喂?连忙红了脸颊躲开,见到萧重烨眯起的眼睛,她笑弯了眼。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听陛下的。”
出宫这种事,宴凉词其实心里已经期盼了许久,相比较于皇宫之中的雍容华贵,她更喜欢宫外没有束缚的天地。
“嗯。”
萧重烨见宴凉词实在是不愿意喝,微妙的有些失落,把汤碗放下,拿起桌上的手帕仔细擦拭着手指。
似乎是在犹豫什么,半天后,他才抬眼看向宴凉词,眸色幽幽。
“梁已前两天和朕说是休息,已经半月没来上朝,唉。”最后一句,叹的意味深长。
“怎么会?”宴凉词着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陛下,梁已绝对不是得了势就偷奸耍滑之人。”
她了解梁已,对方不是懒惰的性格,相反,因为出生的缘故,一直是比其他人,都要努力些的。
“爱妃这倒是想差了。”萧重烨摇头,在宴凉词的紧张注视下,凤眸之中划过一道恶劣的笑,等过了片刻后,这才慢吞吞道。
“梁已休息的日子,居然围剿了一窝土匪,那土匪盘踞在九龙山数十年,凶神恶煞,连当地的官府都不敢招惹,没想到梁已这一去,便凭着一己之力,除去了这窝害人的蛇虫鼠蚁。”
说着,萧重烨忍不住笑起来,眉眼之间满是赞赏:“若是生在乱世,他倒是一名好将,只可惜这太平盛世,没能发挥出他的真正才干啊。”
宴凉词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理智回笼,她眼珠微转,亲手给萧重烨夹了一筷子对方最不喜欢的辣椒,她笑眯眯道。
“原来是好事,陛下总是爱吓臣妾,来,这辣椒倒是新鲜的很,陛下尝尝。”
萧重烨几乎是立马就苦了一张脸,轻咳嗦两声,到底还是吃了。
红絮在一旁偷瞧着,觉得有趣,不由得暗暗好笑,却突然想起来那天自己在梁已家中,无知的给对方夹了一筷子香菜,对方差点吐出来的事情。
“怎么这样挑食?”
红絮的心中所想,突然和宴凉词的不谋而合。
碧苑。
“娘娘,这次上元节听说陛下要带着贤妃娘娘微服私访,您看?”春麟将自己所打听到的消息,忐忑说出。
慕容嫣抿唇,手指突然抽出,野利泌这时候正在给她画着蔻丹,手下一个不经意,笔下的颜色抹到了自己的肌肤上。
“哎呀!”
野利泌叫一声,连忙擦拭自己的皮肤,为了蔻丹的颜色好看,里面加的东西,若是一个不小心弄在了皮肤上面,可是会发痒好几个时辰的。
听见声响,慕容嫣这才看她,嘴角扬起一个笑,敷衍道:“倒是本宫不当心,婕妤你没事吧?”
皮肤上面的痒意已经开始蔓延,野利泌想回以对方一个温和的笑,面容却扭曲起来:“没事。”她低头小声的回答。
“嗯。”
慕容嫣答应一声,看见野利泌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厌恶,她心里嗤笑一声。
这女人当初就挑拨的她和皇后相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她还真以为她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婕妤,这陛下上元节要带贤妃出宫,本宫觉得倒是一个好机会,你说,该怎么办呢?”慕容嫣似笑非笑的问。
野利泌一听来了机会,连忙表忠心:“娘娘,本宫早已经想好了计策,贤妃虽说不理外人,也不出宫殿,可却有一偏爱。”
“哦?是什么?”慕容嫣貌似来了兴趣。
“是玉簪,陛下赏赐她最多的就是各种的簪子,且贤妃也爱佩戴,上元节那天,既然主人出宫,那么,贤妃的殿中必然防守松懈,只要我们把麝香放进簪子中。”
野利泌凑近慕容嫣,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那么,她就再也怀不了孕,不过是一个怀不了孕的宠妃,又有何惧呢?”
听见最后一句,慕容嫣不知怎么,就是眉心一跳,本能的厌恶,她皱眉,做出一副烦恼的模样:“可这也太难了。”
实际上,慕容嫣是觉得这手段低劣,不愿意用罢了。
暗自偷看看一眼野利泌,慕容嫣心中嗤笑。
她这是把她当成庞茗月那蠢女人哄呢。
“娘娘?”野利泌着急:“娘娘如今您执掌六宫,对一个簪子动点手脚,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怎么会难?娘娘且试一下便知。”
慕容嫣见她进了套,把玩着手上核桃大小的南海珍珠,语气淡然:“既然婕妤自有主张,此事就由婕妤来办吧。”
什么?
野利泌震惊,条件反射的就想反驳,却注意到慕容嫣凉凉的视线,还有里面明晃晃的不信任。
“婕妤,本宫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得到的。”慕容嫣似笑非笑道:“是吗?”
可恶!
只觉得现如今骑虎难下的野利泌眼珠转动,最终,她咬咬牙,嘴里挤出僵硬的字眼:“是,本宫本就是为了帮助贵妃娘娘排忧解难而来。”
看来想要得到贵妃的信任,还是得拿到投名状才行。
野利泌走后,春麟默默的给慕容嫣添了壶茶水:“娘娘明明是不信她的,为何还要故意给她设置难题,让她觉得能够博得您的信任?奴婢不懂……”
见慕容嫣不答,春麟再道:“而且婕妤不一定会愿意做出这暗害贤妃的事情。”
慕容嫣眼睛微眯起:“莫急,无论她这事是做还是不做,本宫都要让婕妤的身上,从此多一条嫉妒贤妃得宠的罪名。”
野利泌这段时间,特意放下身段的小意讨好算什么?那次差点毁容的白玉霜,她可都在心里记着呢。
那是条会笑的毒蛇,就算不能够打死,也一定得拔掉牙齿才行。
见春麟懵懵懂懂的模样,慕容嫣对她招手:“你且过来,本宫有话吩咐。”
上元节那天算是个大日子,百姓们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食材做元宵,街道上面灯火通明,孩童欢声笑语。
宴凉词见到眼前情形,一直有些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她欢快钻进人群之中,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鸟。
萧重烨看着宴凉词瘦弱的背影就这样从眼前消失,心中一紧,随即又松了松。
不远处,人流拥挤,他的贤妃正穿着和普通百姓一般无二的服装,一张清丽不施粉黛的外表出众,鹤立鸡群。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她偏头,对着自己温柔微笑,和天空相映衬。
此时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也是萧重烨一直以来都认为最美的时候。
天边云起云落,照射下来的光线也不再那样的刺眼,火红的云朵伴随着夕阳,带起波澜壮阔的美。
但这一切,在和眼前的女子做出对比后,便再也不值得一提。
萧重烨听见自己心脏突然加快的声音,这鼓舞着他,想要再离她近一些。
“这里有花灯,等会我们一起去河边上放吧,祈求明年风调雨顺,嗯,再要个可爱的小孩子怎么样?女孩像我,男孩像你。”
见萧重烨已经来到身边,宴凉词自然而然的挽着他的手臂,说上一些看起来十分幼稚的幻想,眼里满是认真的渴望和期盼。
萧重烨低头看她,忍住想要当众吻她的冲动,手指和她的在一起扣紧,二人双手交握,仿佛从不会分开。
“嗯,等回去就把孩子要了。”
“等回去就要?……你这个禽兽。”
“???”
二人的对话十分的简单,像是这街道上许多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一般,只是安静的诉说着关于一个小家庭的所有,再无其他。
红絮默默的跟着二人,却也知情识趣的,并没有凑的很近。
她艰难的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站定,望着宴凉词的精致侧脸,那是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白,眉眼之中,满是笑意,楚楚动人的模样。
红絮不由得暗暗羡慕宴凉词的得宠,一时间又是由衷的开心。
梁已身为禁卫军统领,本不应该出来,但事关陛下安危,他又记挂着宴凉词,便跟在了左右。
见红絮笑的傻乎乎的模样,梁已心里不由得暗暗嫌弃,见她一直傻笑着就是不动,要落的远了,只好折返回去拉她。
这姑娘怎么就不会文雅一点?
廖盈便从来不会做出这种表情,她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是美好的。
梁已忍不住把红絮和廖盈做着对比。
事情的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梁已一路上都是全神贯注的模样,只在拉红絮的时候分了点神,而就在这一刻,黑衣打扮的杀手却从天而降。
长刀飞快的在反应不及的宴凉词手臂上划出一条血口。
宴凉词闷哼一声,捂住手臂,却不害怕的尖叫,而是本能的退后,险而又险的避开致命攻击,心里凉了半截。
正给宴凉词买着糖葫芦的萧重烨刚转身,就瞧见了眼前一幕,眉眼瞬间冷下来,将手里的糕点和泥人扔下,拔出腰间的长剑,迎了上去。
为宴凉词挡下攻击,萧重烨低喝:“凉词,躲在朕的身后。”
宴凉词也没逞能,连忙点头,看着萧重烨和那杀手周旋起来,二人僵持片刻,最后在梁已察觉不对,冲上来之前,杀手落败。
长剑直指杀手的面容,萧重烨眼中满是杀意:“说,你是谁派来的?”
那杀手一开始死活不说,直到了梁已将对方带到府上,用了酷刑,这才哭出血泪,哀嚎着求饶,说出“真相”。
“是婕妤,是婕妤娘娘,她说自己明明是身份高贵的公主,陛下却一直瞧不见她的好,这才让小的来刺杀贤妃娘娘。”
听完这句,猛然想起自己是怎么不甘愿的纳了那女人的回忆,萧重烨手里的长剑几乎要捏成了两截,手背青筋直露。
“野利泌?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