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看着晏凉词,表情十分狰狞。今日小王爷萧落执因事出城,坐骑却意外在城外受了伤,又因天色已晚,不得不来不远处的营地里暂歇一晚。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眼前这个该死的奴隶出逃,引起了小王爷的兴趣。
想到自己因为晏凉词,自己在这位小王爷心里留下了一个无能失职的印象,管事越发恼火,他扬起手中的鞭子,用力向下挥去,“小王爷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那鞭子太快,带出一道疾风吹到晏凉词脸上,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长剑从剑鞘之中抽出的声音响起,银白的剑光如雪练一般闪过,管事的鞭子断成了两截。
萧落执神情依旧温和,看也没看管事一眼,缓缓将剑插回腰间剑鞘,含笑看着晏凉词,“你为什么要逃?”
晏凉词睁开眼,断了的鞭子落在她的脚下,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就寄托在这个小王爷身上,她直视着萧落执,她缓缓答道:“因为我不想死。”
萧落执有一瞬的怔愣,这个奴隶满面灰尘,狼狈的很,一双眼睛却意外的清透,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很快,他回过神,“这话是何意?”
管事慌乱起来,大声对萧落执道:“小王爷别信这个贱奴,她又懒又馋,还爱说谎。说什么不想死,不过是为了……”
萧落执温和眼神落到管事身上,叫管事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子,话音戛然而止。
一旁的营地总管事身边的小吏忙呵斥道:“小王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晏凉词看了一眼管事,这才接着说道:“因为我得罪了他,他没能杀我,是因为这个月的奴隶折损名额已经满了,前几日他又被上级因为残杀奴隶过多训斥过。到了下个月,只要我还留在这个营地里,一定活不下来。以前得罪过他的奴隶,没有一个会活了下来。”
萧落执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语气里带着压迫,缓缓道:“这些都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一个从小生活在最底层的奴隶,每日除了劳役就是劳役,哪来的机会接触的这些信息?
晏凉词直视着萧落执,答道:“我自己推测出来的。营地里有折损名额,是因为营地里每个月都会死人,数量却总是差不多的。我们前任的管事有一个月打死的奴隶超过了这个数量,他就被调走了。”
“接着说。”萧落执道,眼中深藏的冷厉消失不见。他对眼前这个小奴隶忽然来了兴趣,在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情况下,一个人居然会聪颖到这种地步?
“被上级训斥过,因为六天前他喝的熏熏大醉来上职,那一日他借故打死了五个人,死的人累计已经超过了这个月的折损数量。第二日他再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却没有打死一个奴隶。前任管事超过数量就被调走了,他没被调走,心情却很不好,所以我猜他受了上级的训斥。至于得罪过他的人,没一个人成功活下来,这点,只要平时观察就会知道。”
晏凉词的语调平静,却让人觉得无言。
“如此说来,营地里守卫的情况,也是你观察得来得了?若不是那个腹泻的守卫,今日,你也许真的能逃离此地。”萧落执抚掌叹道。
晏凉词不言,答案不言而喻。
小吏近乎惊骇的看着这个女奴,不明白她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之下,还为自己谋划出一条生路。没有那个守卫,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萧落执沉吟片刻,“你是因为性命威胁才不得已出逃,情有可原……”
晏凉词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落执看着晏凉词,姿态雍容,贵气天成,“若你出逃却不受罚,律法难成,营中其他奴隶也会有意效仿,难以禁绝。我罚你劳役加倍,身负镣铐服役三月,你可认罚?”
身份决定头脑,身为大夏的皇族,维持国家的统治对他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晏凉词心中明白这一点,她对萧落执的惩罚也无不满,干脆利落的朝萧落执跪下叩首道:“奴婢认罚。”
一个人是否心意诚服,久居高位的萧落执自然看的出来,如此,他对晏凉词又多了三分满意。于是他又转头看向那小吏,语气温和的道:“营地之中奴隶,是为了完成劳役所派遣的,而不是为了什么人酒醉之时发泄所用。甲子营的劳役近来多有无法按时完成之象,本王觉得,多半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
管事听闻此话,几乎要晕厥过去,小王爷这话一出,他的下场还用想吗?
本来营地的总管事就时常因为营中劳役按时完成而心焦,有了小王爷的这番话,那位总管事肯定是极为乐意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如此,就算身后有背景,他也保不住管事的这个位子,连未来的官途都一片灰暗。
在场三人皆明白管事的下场,却没有一个人会同情他。他这般下场,全是自己所作所为招致的。
萧落执不再看小吏,目光转到晏凉词身上。在看到晏凉词从衣服里露出来的斑驳伤痕时,他眉头微微皱起,最终停留在她已经跑的出血的脚上。
萧落执伸出手,语气自然,“上来,我带你回营。”
小吏大惊,这样一个满身灰尘脏污的奴隶,如何能近小王爷的身呢?还是这位兴庆城中素以爱洁闻名的小王爷。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自己来带晏凉词时,晏凉词已经伸出手搭在萧落执手上,被他拉到自己的身前。
萧落执抖动缰绳,白马宛若流动的月光,一骑绝尘的奔跑在草原之上。
小吏无奈,只得紧随其后。只剩下管事失魂落魄的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旷的苍穹原野之上,繁星如洗,草海翻波,身后的青年身上有着好闻的檀香气息。
这是她穿越至今经历唯一过的一件好事了,晏凉词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