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思远看了一眼丁兰一又闭上了双目，她没有打扰自己破镜，想来是早就进来了。

丁兰一说：“没想到此时你还能 破镜”她转过身看着陌思远又道：“看来你还得谢谢我”

陌思远还是闭着眼睛：“丁掌门要杀我，还要让我谢你？”

丁兰一笑笑：“本是要杀你的，不过现在你不是还坐在这里么？”

“这便是我应该谢你的理由？”陌思远说

丁兰一说：“你现在破镜不能算作理由么？”

陌思远睁开眼看着丁兰一的眼睛道：“这是我应得的”

丁兰一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吧，说是他应得也算合理。

“你来蓬莱真的只是看看婉儿？”丁兰一说：“还是你还有其它谋划”

“丁掌门不信又何必再问呢”陌思远回道。

“那倒是巧，你和妖王的妖兵一起闯我蓬莱，难道我不该怀疑你？”丁兰一试探道。

“方才丁掌门应该杀了我才是”陌思远轻蔑一笑：“况且妖王是妖王，我是我，我与他不一样”

“那倒是”丁兰一说：“毕竟他身上流淌着赤狐一族的妖血，你身上还有人血”

“原来丁掌门还有戏耍人的本事。”陌思远略带怒气，什么叫还有人血，拐弯抹角的骂我不是人，是妖。陌思远心想。

“原来不自知”丁兰一皱了皱眉：“人妖殊途都快喊了几万年了，头一回看到跟人妖殊途对着干的”

“何意？”

丁兰一说：“你身上有一半的妖血，还有一半的人血，难道你不知道？”

“你以为我会信你？”陌思远说：“丁掌门若是想从我身上找出你想要的，那思远应该是让你失望了。你若现在搜刮搜刮我身上或许还有几个铜钱……换一坛小酒足够”

看着陌思远几乎玩世不恭的样子，丁兰一也不生气。

她伸出右手，一片灵光闪过，只见他手心出现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她又将玉石抛给陌思远。

她说：“这玉石与白玉雪晶同源，白玉雪晶是本门镇山仙器，此物也沾了点仙气儿。方才我伤你的那朵白莲便是此物幻化，即是仙物自有奇妙之处”

陌思远还是闭目调息状态，他完全没有理会丁兰一。他认为丁兰一能在此时出现的理由当然是跟妖界突然围攻蓬莱有关，她想从自己身上搜刮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出来，这或许就是丁兰一没有下杀手的原因吧。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秦素婉。

地上的法子丁兰一和季如英都找便了，也没有找到能够让秦素婉复活的法子。

秦素婉因他而死，倘若因他又有了几分希望，这样的因果循环，即合情合理又理所当然。至于过程、手段如何谁又在乎呢！重要的是秦素婉能复活，只要她能复活，她就是蓬莱，蓬莱就是她，她可是太阴神体啊。

“仙物自然至纯至净，妖邪自然至邪至恶，两两相遇也自然水火不容。”丁兰一又说：“此物沾有仙气，万物不侵，唯独遇邪则呈血红色，方才我用此物压制你的时候，在你身上沾了一丝精血。”

丁兰一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看着陌思远依旧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心的样子，她觉得陌思远已经表现的极为镇定了，这已经是超脱常人的心境。单单此一项陌思远已属难得。

如果陌思远真如丁兰一所言，他是人和妖结合的产物，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人又非人，是妖又非妖，是仙又非仙，终究到底连个鬼都不是，是怪物、异类，人神共弃、天地不容。

陌思远只是表现的镇静而已，他的内心深处早已翻江倒海，丁兰一又岂会看不出？

他有点莫名的恐惧起来。恐惧的是倘若他真如丁兰一所说，那他毫无疑问就是个人神共弃、三界难容的怪物。

丁兰一转身走了，她走的时候跟陌思远说了声谢，也道了声好自为之。大概是因为白天妖兽攻山时头顶盘旋的一道声音是陌思远的善意之举吧。

心里的恐惧始终拗不过那一丝侥幸，陌思远还是颤颤惊惊的抖着手指拾起了地上的玉石。白玉雪晶入手的感觉还是比较温润丝滑的。

他将玉石攥在手心里许久之后才逼出一丝精血，他又看着那滴精血在玉石表面停留了几息功夫后慢慢的被玉石吸收殆尽，精血在剔透的玉石内部慢慢化开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又是几息过后，那玉石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陌思远都差点都咧开嘴笑了。当然嘴是裂开了，笑却谈不上，那是哭丧，眼泪没挤出来已算超然。

那块玉石居然一半呈现本色一半却是呈血红色，那一抹红色妖艳还略显诡异。

陌思远知道丁兰一不会骗自己，他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让丁兰一骗自己的理由。可他还是拿起了玉石，只一瞬间陌思远脑若雷鸣，心如死水，这时所有的一切轰然倒塌。

此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地老将他赶出玉昆山定然是因为他半人半妖之故，九龙山将他轰出山也是因为他半人半妖，好友叶华与他断袍绝义也是因他半人半妖。

或许一直以来他就是个错误，从前他以为天道不公，可现在可笑的是他自己，天道还是那个天道。它没有任何情感，所以天道不存在公与不公。只有人心有公有不公。

陌思远开始嘲笑自己了，看啊，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曾经觉得自己是人是仙，是魔也行。可现在啥都不是，孤魂野鬼都别比他高一个品种。

丁兰一走了，原本她也只是觉得陌思远身上肯定能挖掘些有用的信息出来，现在才知道，陌思远是陌思远，妖王是妖王，他们不一样，既然不一样那肯定不是同流，即便是同流以陌思远的修为，在妖界也只能是底层炮灰。妖王为何倾全力攻上蓬莱，唯一的理由他只能认为是后山祭坛了。

丁兰一走的时候将洞口打开了，

陌思远在

洞口瘫坐了好一会，就起身有气无力的朝蓬莱山下走去，他走路的样子像极了行尸走肉。

夜深了，涂山白灵睡着了，躺在头朵身上，头朵靠在石头上，轩林柱着头靠着石头坐在头朵伸出来的枝干上，玄铁神剑立在石头旁，石头顶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石头巨大。

陌思远如同一坨烂肉摊在了石头边上。

轩林说：“怎么没见着心上人？”

陌思远：“……”

轩林又说：“还是被人家甩了”

陌思远：“……”

轩林：“见着了心上人，又没被人家甩，当是另有挫折”轩林想了想又道：“丁掌门是秦姑娘的师傅，我知道了，定然是人家师傅不允？”

陌思远躺在雪地上，两眼望着头顶上星星，不曾言语。

轩林也抬头看着夜空中那几颗可怜的星星，又回过头看看陌思远，然后又望向那几颗星星，来来回回不胜乏味。星星微弱的亮光有气无力，比不得旁边的月光，越是比较越是暗淡。

过了好久，久到轩林快要睡着了。

陌思远说：“做妖好么？”

突兀的一句吓的轩林柱着的头嗑着了膝盖。

轩林又急忙道：“做妖挺好啊…挺好的”

陌思远道：“什么地方好？”

什么地方好，轩林还真说不出来。但是轩林大概知道了，她不看星星了，看着月亮，光芒温和柔美。

轩林说：“你看今晚的月挺美，月光也很柔，不刺眼。月光能铺洒在蓬莱，定然也能铺洒都其它地方，我想今晚能看到月光应该不止你跟我吧…！”

轩林又说：“月依然在，可它还得有人赏不是，月在人在那便足矣。”

陌思远依旧呆呆的看着那片星星，看了许久许久。

陌思远依然平静的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轩林：“……”

轩林无言，陌思远也无言，他索性不看星星了，测过身子睡去了。睡意是假，欺骗是真，轩林骗了自己。

以轩林的修为，又怎么会看不出陌思远半人半妖呢！她是目前原灵界已知的天仙境修为，虽然她是以妖化仙。但能入仙者那个不万人敬仰呢。

不过轩林早在陌思远掉入凹穴遇到天尊凌易的一缕金魂时就知晓陌思远半人半妖的。那时凌易异常兴奋，他说陌思远是天人、是神人，天上地下，甚至三界之中能修成天魔剑的恐怕只有陌思远了。他还说，天魔剑中的天魔到底意欲何为，地之上者为天，天之上有仙。

天心剑，天即是修为，心便是天道。心中有山，那山便是道。若要得道务必劈荆斩棘。斩去所有内心阻碍，才能算作得道的门槛。

同理，魔心剑，魔即是修为，心也是天道。只不过那是一颗堕入黑暗的魔心，不入魔岂能有魔心，不入仙又如何体会天心。

凌易说，不入地狱、焉知魔心，不上九天怎知天心。亦仙亦魔其实不在乎天道，只在于一念。不在乎正邪，只求道法自然，亦求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