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在锡瓦斯棋屏后各自摆棋子阵型的时候，夏尔有意无意地随口一说，“我的崔斯丹王子，最近亚莲恩公主似乎有点烦躁，也不见道朗与奥柏伦亲王的踪影……”
崔斯丹耸了耸肩。“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在发脾气，听娜梅莉亚说是因为父亲拒绝了她的觐见请求。唉，我父亲总是喜欢待在流水花园，除了前阵子他破天荒回阳戟城后接见过亚莲恩姐姐几次，要知道以前她一整年只有两次能见他，要是昆汀在就好了！”
夏尔心中盘算着崔斯丹的话语，道朗亲王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想见他的大女儿兼继承人，一年才见两面也太过刻薄，但整个阳戟城里包括特雷妮，无人不说道朗亲王的宽厚，他的仁慈之名哪怕是远在学城，夏尔也是有过耳睹。
至于多恩人嘴里的“宽厚”，究竟是恶毒的政治隐喻还是真诚的夸赞，这就不好说了，毕竟王国内也有“笑狮”泰坨斯在前。
“据我所知道朗大人，道朗亲王是一个谨慎、沉静的人，虽然没有福气亲眼见过道朗大人，但他礼贤下士善待百姓、沉着冷静的名声哪怕是远在学城，也有不少的学士与博士们赞誉过。”
“真的吗？你们……河湾地人真的认为我父亲是很厉害吗？”。崔斯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吧，看起来在多恩，仁慈宽厚并非是一个很好的评价。
“崔斯丹王子，请相信我，不论多恩人的贵族与平民如何看待他，不得不说道朗亲王是一位真正的伟人，是他让多恩繁荣至今。”
“但是他们都说勒文与一万多恩人战死在三叉戟河，而父亲却不思复仇。”
夏尔有些哑然无言，但崔斯丹王子似乎对此并不是太过了解，也许向他这样少不更事的孩子本就不理解成年人的世界，更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为何，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似乎是被人以这个奇怪的理由所嘲笑。
“但是道朗亲王阻止了多恩的流血，我的王子，多恩在那场战争里失去的已经够多了，是道朗成功的止血……”，更何况，多恩已经为坦格利安失去了一个亲王与一万士兵，而七大王国里五个支持劳勃国王，狮子早已血洗君临以向雄鹿投诚，就连高庭玫瑰也不得不对雄鹿折腰。
而多恩，还能在已经失去了一万人的情况下再面对七大王国中的五个吗？
夏尔可并不相信少龙主所写的《多恩征服记》中所提到的多恩军队数字。毫无疑问，多恩的人口只会比风暴地还差很多，怎么可能拿出堪比血龙狂舞里黑绿两党争霸的军队来呢？
而沿途所见，从板条镇到阳戟城，一路上尽是黄沙，绝少农田绿洲，只有板条镇绿血河周围及沿海的土地上有着一些零零散散农庄，每一口井都是被严加看护。
而以阳戟城与附属影子城的人口与他现在手上处理的诸多公文所示，阳戟城附近出产的农品甚至满足不了当地本身的人口所需。
没错，阳戟城周围的农业出产事实上是还远不如海塔尔家族的下属封臣蜂巢城与三塔堡所属土地的。
而日常的所需，还需要从板条镇卸下进口的粮食来支撑，但马泰尔家族附属土地出产大量的盐，无论是岩盐还是海盐。而在阳戟城内帮着米斯学士与特蕾妮打杂所接触到的，也足以证实马泰尔家族并不算贫穷。
但是这些，完全无法与河湾地相提并论，夏尔在学城读书不少，更是见识过海塔尔家族的滔天财力，那征战岛上的参天巨塔与将整座小岛包起的石墙，以及相传在乌瑟时代就建成巨大白色城墙，无不说明着海塔尔的实力。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海塔尔愿意，其能够支撑的军队足够抗衡整个河湾地，甚至来自雷德温与高庭的双重夹击。
不过真是万幸，历代海塔尔家族普遍热爱和平，喜好学术与贸易，而非战争与杀戮，否则不知道维斯特洛的历史将会更血腥多少。
当然，这些心底话他可不敢也不可能对崔斯丹王子说出来，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孩子，一个天真善良的孩子，就跟以前的自己一样。
但是夏尔觉得自己还是多少要说些什么，不论如何，自己现在身处阳戟城，以一介异乡人平民的身份，甚至不是学城的人，来服侍马泰尔，而来到学城之后学士教导他的第一件事便是“说实话”，当然……
以马尔温博士的话说就是……
“要以九分的真相佐以一分的谎言。”自己的学城梦已经塌了，在马尔温亲口跟他说了那一席话，并二话不说让他赶快离开学城的那天，已经彻底崩溃了。
尽管心中每每想起还是心有戚戚，但是至少，自己第一次能够真正展翅翱翔。
“我的崔斯丹王子，”夏尔酝酿着话语，“也许您以后会知道，也许是三年后也许是两年后，我还是想告诉您一些事情，也许您会不高兴，但这对于我来说，对于您来说也是极度必要的。”
瞧见崔斯丹眨了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轻轻地续道，“多恩的实力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必败的战争，我的王子，是您的父亲阻止了多恩血流成河。”
“为什么？为什么说一定会失败呢？奥芭娅与娜梅莉亚姐姐就常说多恩人的勇武更甚七国……”
“但是勇武并不能化作黄金、粮食与钢铁。”
“这些东西我们都有！”
“但是还不够，我的王子。”
夏尔轻声叹息，自己这样子说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不论如今，我的王子，你希望你的亲人与多恩的男男女女们投身到一场战争去吗？一场杀人盈野的战争。”
“但是奥芭娅说过荣耀即是战争，即是复仇。”
“但奥芭娅小姐想必没有经历过战争，我的王子。”
他继续观察着小王子的反应，也许自己说的有些过头，是该终结这个话题了。
“你看看，奥柏伦亲王都支持了道朗大人的决定，可想而知你父亲当年的决策是英明无误的。”
“这，真的吗？那，那奥芭娅，还要那些人们，岂不是在撒谎？”
“当然，我以新旧诸神起誓。”
“我的王子，最好的谎言总是佐以真相。”
“不可否认，并不是每一个多恩男女都支持道朗大人的决定，但是没有道朗亲王，多恩就要面对整整五大王国的围攻，多少的家庭会就此消失？伊耿与他的姐妹、少龙王，他们没能征服多恩，但他们能将多恩的土地与多恩的家庭毁灭。”
“如果没有人来耕种，没有人来修筑，没有人来贸易，那么土地，是毫无意义的。我的王子，您父亲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而奥柏伦亲王也并非等闲，他自然也是看得明白这一切。
夏尔推了推他的长枪兵。而崔斯丹依然用了与上次别无太大区别的战术，以重骑兵正面冲击迎击。
而夏尔将他的弩手与长枪兵混编成一个方阵，很快就与崔斯丹的重骑兵杀成一团，“嗨，夏尔，你有喜欢的女孩儿吗？”崔斯丹突然如此令他猝不及防，这让夏尔有点羞恼，自己竟然被这个比自己还嫩的小鬼给怔住。
“麽……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所谓爱情……不知道您说的喜欢，是指哪种呢？”夏尔开始研究起崔斯丹后方军队的陈列。
“我的父亲说过亚莲恩姐姐该到嫁人的年纪了，也总是给姐姐物色安排夫婿，但姐姐总是拒绝，她说她不喜欢那些人。”
“那不知道亚莲恩公主垂青哪位爵士呢？”夏尔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到，亚莲恩公主可是道朗亲王第一顺位继承人，联姻之事自然非同小可，就是放眼整个维斯特洛也没几个足够门当户对的。
“啊，亚莲恩姐姐喜欢的人可多了，她总是被人喜欢呢。”崔斯丹笑着继续提起。“柠檬林的安德雷爵士，还有绿血河的盖林，戴恩家的杰洛爵士，神恩城的戴蒙爵士还向她求过婚呢！虽然她都拒绝他们的求婚，但也说过自己喜欢他们。”
“夏尔，你有几个喜欢的人吗？”
“这个……有一个人，但我不知道她对我的真正情感，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切……”
“她是哪个家族的小姐吗？她漂亮吗？”
果然是个天真的小鬼，说话就是完全口无遮拦啊。
“她，是个私生子。”夏尔笑着向崔斯丹说到，“她是个来自雷古德家的私生子。”
“雷古德家族，没听说过呢？是河湾地的吗？”
“没错，他们家族是提利尔家族的直属封臣，但她并没在雷古德堡生活……她在旧镇长大…我也是在旧镇认识她是。”他可不想告诉任何人玛格丽特在旧镇是干什么的……天呐，自己真是疯了。
那个秘密，只有自己才能知道，他此时觉得自己必须有必要好好教她读书识字了，此前他幼稚天真地想劝她从良真是愚蠢，但现在形势完全不同，自己与她已经踏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哪怕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也是该向过去告别了。
“那她漂不漂亮，快跟说说这个，还有，你打算娶她吗？”
“这……”
夏尔开始有点不知道该咋说了，眼前这个小鬼看起来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崔斯丹王子，她很美，她现在也在阳戟城，若是有幸，我可以带她来见您……”
“她就在阳戟城吗？”
“对，她现在跟我一样，为特蕾妮小姐服务，她做侍女而我做秘书。”
崔斯丹拿起一旁的酒杯，为两人都倒上两倍蜜酒，樱桃蜜酒甜地夏尔感觉有些发腻，但这口感让所有年轻人都欲罢不能。崔斯丹为了摆脱僵局而拿起了他的涂成红色的木龙棋子。
“没想到您竟然这样的……勇猛……”夏尔看到他用龙吃掉了自己的棋阵一头大象。
“如果这些木头龙能变成真龙就好了，听说君临有很多龙的骨头，米斯学士说黑死神的嘴巴可以一口塞下一辆马车！”
“但是很可惜，我的王子，最后一条龙已经在伊耿三世时期死去了，而‘真龙’家族也已经在十年前消亡……”不过，疯王伊里斯的两个孩子，韦塞里斯王子与丹妮莉丝公主被威廉.戴瑞爵士救出了龙石岛前往了厄索斯在各大自由贸易城邦流转，而现在已经下落不明。
不过这也无所谓，坦格利安没有了龙，甚至昔日高贵的龙王也不得不依靠联姻与维斯特洛的野兽们联姻来支撑起整个王国的时候，他们的失败应该也是足够理解的了。
夏尔移动了他的投石机与弩手，逼迫着崔斯丹将自己的红龙撤出了战阵，但这恰巧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看来我要赢了，王子殿下！”夏尔拾起自己的黑色木龙朝着不得动弹的红龙落下，吃掉了它。
垂头丧气的崔斯丹依然不愿意放弃，他又组织起骑兵试图反击，但毫无疑问，接下来被对手的长矛、投石机与龙的组合打得全军覆没。
崔斯丹不愿就此服输结束，“夏尔，再陪我来一局？”
“不，我觉得已经够了。”
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俩，“特蕾妮表姐？”
夏尔连忙起身向着特蕾妮鞠了个躬，“特蕾妮小姐……”
“崔斯丹看起来已经在你这上学了一课，虽然不知道伊莉娅给你了什么好处，但你是我的人，不能随便乱跑答应别人的话，哪怕是帮我的妹妹也不行。”
虽然话说的有板有眼的，但夏尔看出来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气，甚至语气都是一如既往地甜美柔和。
“真的是抱歉了，我的王子，我必须要跟特蕾妮小姐走了。”夏尔一脸抱歉地向崔斯丹道着别，一边飞快将席瓦斯棋收拾好，跟上了特蕾妮。
“你似乎和崔斯丹很处的来麽，小家伙。”
“崔斯丹殿下聪明又善良，应该说这样的人谁不愿意与之好好相处呢？谁不愿意为他倾心效忠呢？”
“效忠？你说你很原意为他效忠？”
“或者换句话说……”她突然在如迷宫一样的走廊里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夏尔的脑袋。
特蕾妮脑袋微微垂下，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发丝落在自己鼻梁上给自己带来一丝痒度，“为我的父亲，为我，更是为马泰尔效忠，发出你的誓言，如真正的学士一样，用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