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
第二天的傍晚,是冻火号扬帆起航的日子,水手长们纷纷吆喝着低沉的号子,三张紫色大帆被升起,二副与大副们拿着鞭子不断来回巡视,传达着船长泰兰迪的命令,同时另外五条较小的船只与冻火号一样,满载着从旧镇购买的葡萄酒与呢绒以及大量的猪鬃以及一箱箱金龙与银鹿。
夏尔站在高大的舰艏撑着栏杆眺望着远方碧蓝的波涛,海燕们发出悦耳的声音似乎是在为他们送别,参天塔的巨大阴影笼罩着整个港湾,那塔上的熊熊烈火与远方繁星圣堂传来的隆隆钟声向所有外来者展示着这座城市的魅力。
“怎么?你还后悔么?”带着灰色羊毛斗篷的玛格丽特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后悔?怎么可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为了那个梦境的真相,为了自己胸中的理想,更为了站在他身后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她。
“如果诸神保佑,我们大概一个多月后就能抵达板条镇。”
“哦,那还真是个了不得的旅途啊,我这辈子还没坐过这么大的船呢。”
“如果……”夏尔淡淡地轻哼着,“如果旅途中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玛格丽特,我可以调配点晕船药。”
“嘿嘿,小子,这不是我第一次坐船,只不过以往从未坐过这样大的商船罢了。”她琥珀的眼睛跳动着光芒,夏尔嘴唇有些发干,是啊,她并不是一个需要我来照顾的人儿……
“我们其实还有一条选择。”她不多言语地再次双手揽住了他,“去东方。”
“东方?”
“啊,是啊,东方,比维斯特洛更东的地方,我听酒馆的吟游诗人唱起过,甜腻的菜肴、温和的气候,神秘而富饶的土地。”
她顿了顿,朝他疲倦地微笑,“算了,我的小夏尔,老娘不懂这个,就先到多恩再说吧,我要去先睡了。”
“玛格丽特,等等……!”
玛格丽特感受着他手的温度,老天爷,他真是生了一双比少女还美的嫩手,想必是天父搞错了什么,才让他投了个男胎。
“你是还有什么事吗?大可直接这儿说清楚。”
夏尔红着脸,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自己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她呢?告诉她自己的诡梦,告诉她自己遇见的那个神秘女子,告诉她自己看到与经历的一切,哦,她会把自己当看书看昏的小孩子。
我已经14岁了!
玛格丽特双手叉腰咧开嘴来一言不语地踮着脚步看着他,诸神此刻她真美,但自己也是个男儿,怎么能对她一个妓女这样怯懦呢?
“我,我想跟你说些事情,一些我所经历的事情,你可能永远不会相信、甚至嘲笑我的事情……”夏尔抓着她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掌,繁星圣堂与水手圣堂的钟声再度响彻海湾,一对手掌十指合一,宛若二人合一。
金眸对蓝瞳,玛格丽特那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闪耀着琥珀色的眼睛亲切而注意地盯在他的脸上,好像她在辨认他一样。“说吧,夏尔,让我来听听你的小秘密。”
玛格丽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有些阴郁的灰蓝眼睛稍稍鼓起,虽然她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双眼睛却时常赋给她一种比他白皙的脸蛋与银色头发更强大的吸引力。
“我看到了,一些预兆也可能是真相……”
夏尔垂下眼皮,开始自言自语地诉说起来,“……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宁静而又安详,但又潜藏着一股不为人知、难以诉说、不可道也的非凡力量,玛格丽特,我很确定,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儿的一草一木,以及湿润的空气。”
“我见到一间漂亮的房子,并邂逅了……一个美丽而恐怖的女人……”他心虚的咽了口吐沫,斜着眼睛瞧向玛格丽特,但与他心中所预想的戏谑眼神不同,她的眼睛唯有宁静,唯有安详。
也许是她的平静与耐心的倾听,给了夏尔以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她自称是混沌,没错,就是混沌,然后她让我看到了无数不可思议的画面,虽然我心中各有各的想法与见解,但我不知道那是所谓的真相还是虚妄……?!”
大约一刻钟,他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她的嘴唇依然保持着那淡淡的微笑,如蜂蜜羊奶一样丝滑。夏尔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他此前一股脑地将自己的遭遇都告诉了玛格丽特,但却不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说?
但玛格丽特的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开始朝着他的脖颈而去,最后落在他的左脸。
“我勇敢的小学士,无论如何,感谢你对我的坦诚相待。”
未等他反应过来,玛格丽特便给了他的额头一个温柔的吻。
是啊,不论如何……
【道朗】
多恩的夏日总是酷烈无比,他依然可以看清,西面的影子城在阳戟城巨大曲墙的阴影里向西衍伸数里格。
无数尘土与喧嚣从三重城墙下的土砖店铺和无窗陋屋传来。
影子城,尽管多恩人称它为城市,但它的规模与海对岸的真正城市相比,最多只能算一个小镇,一个奇怪、脏乱而丑陋的小镇。
一只沙雀从窗外飞来落在他覆着密尔毯的膝上,鸟儿轻柔的噗声间杂以颤音、卷舌。他的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尽管鸟儿的重量是如此轻盈,但带给他的痛苦却依然丝毫未减。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凝视与聆听着沙雀的声音。多么的美妙,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这般动人清灵之音了。
亲王殿下在旧宫的这段日子里,唯有他的长女亚莲恩.马泰尔、弟弟奥柏伦.马泰尔与卡洛特学士偶尔进进出出。但众所周知,亲王喜欢安静的地方。阿利欧心生疑虑,但依然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护在位坐轮椅上的道朗身后。
“橙子熟了,雄鹰落下。”
沙雀终于再度扑翅腾飞,道朗的那红肿的双膝也终于如释重负,“琼恩.艾林死了,哦,那个冷峻而公正的老人。”
“奥柏伦今天一天没来了。”
就在道朗话音未落,阿利欧的耳朵便听到宫殿彼端,长靴脚踏大理石的声音,如同鼓点,连带着的,是那不羁与轻浮的调笑声。
那个男人来了,连带着他的情妇。
阿利欧熟这个男人,他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皱纹和淡薄的眉毛,以及如永夜般漆黑的毒蛇的眼睛,尖尖的鼻子与额头。
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他的性情是那样激烈,如同隐藏在多恩沙砾下的毒蛇一般,同时他的私生活相当放荡,机敏而又毒舌,更有传言,他也与男人睡觉。
但这并不是阿利欧.何塔,所需要关心的,他乃是诺佛斯人,此生此世他早已将忠诚托付给了自己所需要守护的男人。即便对收到的命令有疑虑、抵触,他也会提醒自己在诺佛斯立下的那最淳朴的誓言。
“效忠、服从、守护。”
穿着橘红色密尔衣袍的艾拉莉亚挽着奥柏伦的胳膊走进了旧宫的王座室,道朗的手指轻轻敲着,阿利欧上前向着奥柏伦亲王行礼致敬。
“啊,亲爱的,你先退避一下,我与我的兄长有一些其他的话题需要商量。”
“哦?奥柏伦,你难不成又是为了勾搭上了哪位老爷的夫人而向你的哥哥求情?”艾拉莉亚晒笑着吻了他,便离开了,在阿利欧眼中,他算不上非常极致的美丽,但她的异国风情和性感毫无疑问弥补了这点,至少对于奥柏伦亲王来说如此。
“我亲爱的哥哥,海的对岸来了新的消息。”
“哪儿的海呢?”
“在水一方麽。”红毒蛇随手捻起一串盛放在银盆里的葡萄,用着惊人的速度消灭着它们。
侍卫队长阿利欧也相当识趣地离开了房间并重重关上房门,在门外更有足足四十名头戴多恩尖盔身穿金黄鳞甲的持矛侍卫阻挡着一切生人。
“啊,我的老哥,老鹰死了,你说说,那头肥鹿接下来要找哪个接盘侠接手他根本不想管的江山呢?奔狼,?玫瑰?还是狮子?”
“奔狼。”道朗缓缓吐出一个词汇,同时哆嗦着伸手从衣服内拆中取出一卷纸条递交到一旁的奥柏伦手中。
“君临的渡鸦。”
“老鹰的尸体还没回巢,他就这么心急火燎地北上?我还以为他对那张铁椅子毫不在乎呢。”
“正如白袍或多或少能改变一个人,权力也能无限大的改变一个人,奥柏伦。”道朗闭上眼睛,想要从阳戟城的喧嚣中获得一丝宁静,但影子城的吵闹再次打断了他。
也许自己就该继续待在流水花园,他自嘲地想着。
“啊,无论是哪个,我都挺同情他们的。”红毒蛇找了张椅子与他的哥哥一起靠排坐在装有厚重帷幕的阳台上。
“还是说说海对岸的消息吧,奥柏伦。”
“我们两位可爱的小兄妹已经在潘托斯安定了下来,多斯拉克那边的婚礼大概就在今年就会办妥,届时我们的乞丐王子将跟我可爱的侄女结婚,狮鹫搞定黄金团。我们亲爱的兰尼斯特总有一天会得到来自多恩的惊喜。”
“但这还不够。”道朗轻声说到。
“哦,那个太监总是在推脱着,说是要到‘合适的’时候,仿佛他真能靠流言蜚语让王国就此陷入无尽混乱似的。”
“蜘蛛与伊利里欧在暗地谋划着什么,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但我可以确信,他们不可真正的被我们信任。”
“但毒蛇亦需要蜘蛛的帮助。”奥柏伦的眼瞳闪着危险的光芒,“你知道的,我的哥哥,我是多么的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道朗长叹一声,自己这个弟弟是多么的性烈如火,只可惜,自己这痛风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们需要一个间谍,奥柏伦,娜梅洛斯与马泰尔在君临更需要一个席位,这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现在?太早了吧?我可不希望去舔冰狼的屁股!”
“至少,我们得找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奥柏伦,你是迟早要代替我前往君临的,如果真如蜘蛛计划的那般顺利的话。”
“但是谁合适呢?”奥柏伦提起一只高脚杯,为自己的喉咙舒坦地灌入甜腻的夏日红。道朗一时沉默不语,弟弟也浅笑着等待着兄长的思考,说真的,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了。
“留意一下,在板条镇或阳戟城附近下船的准备前往君临的旅客,最好是识文断字,又有着难以启齿的过去,最后,不能有多恩口音,最好是河湾或西境的口音最好。”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灰白的头发。
“我老了,奥柏伦,我不知道此生此世何时能再见到她,但我依然有机会用我们的方式来弥补以往的遗憾。”道朗毫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用血,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