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涅的这句话让眼前的恋人不住地深吸气起来。
但是这一次, 林雪涅不仅不再去躲避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视线, 并且她也不让自己总是在对着这个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心软下来。
她不想再把那些话全都憋在心里了。
因而她在用自己那受了伤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后说道:“有句话我想了一阵子了。我觉得它应该不是气话。我想说,我们……我们……”
咬着嘴唇的林雪涅尝试了好几次, 她想要把“分手”这个词说出口来。
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 她却觉得她好像怎么也无法把这个词说出口来。
那太难了。
不是因为一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就此结束而感到困难。
而是因为她觉得……起码在此时, 在此刻, 她的绿眼睛男孩是会被她还未说出口的那个词所刺伤的。
那可能会比她手上的那个伤口更疼。
可即便这个男人已经那样伤害了她,她也不忍心也去伤害对方。
但只要她想和对方分开,她就必须说出那个词。
于是她开始在自己的头脑中搜寻一个更为温和的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坐在驾驶室里的缪勒出声打断了她。
和身旁的飞行员进行了一番交流的缪勒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并在起身过来后说道:“格罗伊茨副总指挥, 还有雪涅小姐,飞机就要开始降落了。我们现在已经差不多到波茨坦的上空了。”
说着,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的缪勒中尉很快就在强行微笑了数秒后, 又干脆利落地回到了自己先前坐着的位置上。
林雪涅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一下就放弃了之前想要说的那些话,并在看向对方时着急地问道:“为什么是波兹坦?我以为我们的目的地是柏林。”
艾伯赫特:“因为,我们在柏林的家已经在美英两国空军的联合轰炸中损毁得很严重了。”
林雪涅:“可我只要回柏林的!我根本就不想, 也不打算和你一起去波兹坦!”
说着,林雪涅便透过运输机的玻璃窗往下望去, 企图看清地面上的景象。
但坐在她对面的艾伯赫特却很快起身,并给林雪涅系好安全带。
突然的靠近让林雪涅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
她就这样僵在那儿, 并看着她的恋人为她把乱了的头发又理顺了。
而后艾伯赫特就像他先前已经想了很久的那样亲吻了恋人的眼睛。
艾伯赫特:“雪涅,不论怎么样,我们都得先回一趟波兹坦。医生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我们得让他们帮你看一看伤口。”
说着, 艾伯赫特的视线便落到了林雪涅受了伤的右手上。
听到了这句话的林雪涅也跟着对方一起,看向了被纱布敷贴贴着的手。
明白自己的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林雪涅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问题上也过于执拗,因而她便在想了一会儿后和对方点了点头。
这样之后,眼前这个贵族青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
并且,他也吻了一下恋人的嘴唇。
但是依旧抗拒着他的林雪涅却没有像过去那样给予他回应。
她只是紧张地坐在那儿,并且什么反应也给不了对方。
飞机很快便开始下降,而艾伯赫特的座车也已在波兹坦的机场等待着他们了。
它把风尘仆仆的一行数人接回了被布置得十分舒适的,门前还带着泳池的别墅。
这并不是艾伯赫特第一次来到这里,可对于林雪涅来说,它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等到座车停靠在别墅的门口时,好容易才找回了恋人的绿眼睛贵族不仅想要把人搀下车。
他甚至还想当着在门口等着他们的医生与护士的面,把人抱进屋子里。
但是林雪涅提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并轻轻拽了一下绿眼睛贵族的衣襟。
这样一来,艾伯赫特才打消了自己之前的念头,并转而牵起了林雪涅的左手,把人带到了那位医生的面前,并叮嘱对方要特别小心林雪涅受了伤的右手。
对于艾伯赫特来说,接下来的检查时间便是会让他感到异常焦急的时刻了。
他当然不会认为林雪涅只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受了伤。
因而他特意让那位医生再带上一位年轻些的女性护士,为自己的恋人进行一次检查。
于是白色的帘子被拉起,那位年轻的护士一边检查一边对待在外面的医生和绿眼睛贵族说出自己的发现。
每当那位护士说出一条受伤的痕迹,即便那只是普通的擦伤,抑或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些许,医生都会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至于艾伯赫特,他的反应可就大得多了。
即便是在帘子的后面接受检查的林雪涅也能听到对方加重了的呼吸声。
那让她在紧张之余还有些心不在焉。
“您的背上也有一道伤痕。”
“背上也有?”
“对,不过很浅,而且已经开始恢复,过些天就会好的。”
就在林雪涅试着回忆这些伤痕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儿来的时候,她听到了艾伯赫特被那位医生请出房间的声音。
对于林雪涅来说,这些其实就是她在2020年的狼穴废墟里翻爬来,又匍匐去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按照她当时的记忆,那些还都是被尖利的石头给勾到和擦到的。
但这些可能过些天就能完全好起来的伤痕对于她的恋人来说,却似乎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大约是在半个多小时后,替林雪涅处理了伤口的那名医生便走出了房间,并和等在了外面的贵族军官交谈起来。
“您的未婚妻身上的其它伤都不严重,而且很快就能好。但值得注意的是她手上的伤。尽管她不愿意多提,但那应该是被子弹近距离划过所造成的伤。
“只要再差一点点,后果就可能会很严重了。幸运的是她在受伤之后有经过及时的处理。否则她的伤口到现在肯定就已经开始溃烂了。”
这并不是绿眼睛的贵族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过的可能。
但这一定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可能。
那让艾伯赫特在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真正接受这件已经发生了的事,并在那之后很快问道:“她的伤口深吗?那会在未来影响到她手指的灵活度吗?”
问出了这句话的艾伯赫特还不等医生给出回答,便又立刻说道:“我的未婚妻擅长演奏长笛和大提琴,而且她还是一位报社的记者,平时会需要很频繁地使用到打字机。”
医生:“等恢复好了以后,您的未婚妻应该还能能像过去那样演奏乐器和工作。”
艾伯赫特:“那她的手上会留疤吗?她很爱漂亮。”
对于眼前的这位高级军官所问出的问题,医生感到很为难地呼了一口气。
但之后,他还是诚实地回答道:“那应该是肯定的。”
那让感觉自己的心被不断地碾来又碾去的艾伯赫特不由地看向依旧还拉着帘子的那间屋子,彷佛他能够透过那面白色的帘子看到自己的恋人。
而唤回他注意力的,则是身旁那位医生所说出的一些注意事项。
他很认真地听完了那些,并也在里面的那位护士为林雪涅把那些伤口又稍稍处理了一遍之后让他的副手缪勒送医生下楼。
当其余的所有人都离开了这层楼后,绿眼睛的贵族便推开了那扇本就只是虚掩着的房门。
只见林雪涅此时正坐在了被拉开了帘子的房间那一头,并整理着刚刚穿回去的衣服。
当林雪涅看到艾伯赫特走进屋子的时候,她的动作就停在那里了。
而随着对方的一步步走近,她则又在把衣领也整理好之后站起身来,并带着些许不自觉的生疏问道:“我的行李箱被放到哪儿去了?”
艾伯赫特:“我让人帮你把它放去卧室了。”
林雪涅:“里面有我要拿给你的东西。”
艾伯赫特:“我带你过去。你可能正好会想休息一会儿了。”
原本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的两人因为飞机的降落而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等到他们再次恢复独处时,绿眼睛的贵族却发现自己似乎和对方陷入了相似的境况。
他的恋人原本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却是在这漫长的分别之后不想再对他说些什么了。
而他,他则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眼前的女孩说,却不知自己此时能先说哪一句,又应该对这个只是低着头,似乎不愿多看他一会儿的恋人先说哪一句。
于是他只好对林雪涅伸出手,他想要牵着恋人的手去到新家的卧室,也像过去那样用拇指轻抚林雪涅的手背。
可低着头的林雪涅却是拿起了挂在沙发椅背上的外套,并把它抱在手上。
这当然是一个极为明显的,拒绝的信号。
但在这样的时候,艾伯赫特当然不可能连这样的事都去勉强对方。
因而他只能迈出了两步,并等到林雪涅跟上后才缓步向前走去。
他为恋人打开了卧室的房门,让那间宽敞得有原来那间公寓的客厅那么大的卧室展露眼前。
从林雪涅在看到这间卧室的那一瞬间的反应来看,她应当是喜欢这里的。
但她却不及欣赏这里,就已经在房间里寻找起了她的那个皮箱了。
眼见着她就要自己去翻动那个皮箱了,此时恨不得什么事都替她做了的艾伯赫特连忙走到恋人的身前,并为林雪涅打开了她的箱子。
“就是那个文件袋。你得好好地保管它。有人告诉我,那就是你想要的出路。它能够帮到你。”
此时就站在床边却不愿意坐下来的林雪涅很快就认出了蓝眼睛的男孩所说的那个文件袋。
然后她就在绿眼睛的贵族拿着那个厚厚的文件袋站起身来的时候,她便看着对方脱口而出道:“艾伯赫特,刚刚我在飞机下降前想对你说的,是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
但林雪涅话还没有说完,拿着文件袋的恋人就一下靠近了她。
他似乎被属于这个女孩的声音激起了许多许多的情感。
既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说哪一句,那他就先说最重要的那句好了。
感觉自己几乎被那强烈的意愿冲乱了理智的贵族青年才一开口就是一句:“我们结婚好吗,雪涅?下个月就结婚。”
那样的话简直就让林雪涅傻了眼。
但不等根本就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的林雪涅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已经接着问道:“你想去哪儿举办婚礼?布拉格还是德累斯顿?或者我们就在柏林……”
这下,打断对方的人就从艾伯赫特变成林雪涅了。
事实上,现在她是真的被这个可恶又无耻的家伙气哭了。
她一边用自己没受伤的左手敲打艾伯赫特的胸口,一边怒问对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艾伯赫特:“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但那绝对不是胡话。”
说着,已经记住了她都伤在了哪些地方的很快便抓住了林雪涅用来敲他的手,并直接抱住了对方道:“我不希望我以后出门还是只能对我的副官说让他代我照顾好雪涅小姐。我想说的是让他们代我照顾好夫人。”
林雪涅:“你居然还敢说夫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刚说的话!”
艾伯赫特:“我听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了。我只是……只是太着急了。抱歉,雪涅,我不该打断你的。”
林雪涅:“打断也没关系!反正那句话我今天肯定是要说完的!我说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要和你分开!要和你分手!”
那样的话让艾伯赫特着急坏了。
但已经把神经紧绷了好多天的这个男人眼下满脑子都是要和恋人结婚的念头,因而林雪涅的那句话也就失去了原有的能量和可怕的破坏力。
而这个男人居然还不断地和林雪涅重复道:“不分手,我们结婚。雪涅,我们结婚。”
当他又要牵起林雪涅的手并亲吻它的时候,林雪涅简直要被气到都说不出话来了。
但是这个被想要和恋人结婚的念头冲昏了头脑的到底会因为自己又把对方惹哭了而再次慌乱起来。而林雪涅那铁了心要挣脱开对方的动作也让绿眼睛的贵族不敢再用力抱着她了。
于是这些天原本就已经很累了的林雪涅终于一下就坐到了被铺得很软的床上,她在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了解的。可我现在是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当林雪涅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她终于不再只是躲避来自于这个男人的注视。
她抬起头来看向对方的眼睛,也让原本已经关闭了的,通往自己内心的道路再次敞开。
她说:“你想对我好的时候可以对我很好。但在你想起来要对我不好的时候,你又可以对我很不好。你简直让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