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血浓于水，尽管出于青春期的麦冬曾和姥爷发生过争执，当终究还是有跟深的情感基础的，直到姥爷病重去世以后，麦冬的心里一直都充满了愧欠。

"说来可就话长了。"贺老先生的神色忽然变得沧桑起来，心里更是感概万分，干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往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习惯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认真的问道："你姥爷有跟你聊过《古方奇丹》的事情吗？"

"那不是养生堂的镇店之宝吗？"

华夏医药文化源远流长，自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以后，各朝各代的王侯将相都非常注重身体的保养，搜寻延年益寿的丹药配方，因此华夏医道长盛不衰，先后诞生过许多杏林传奇人物。

比如药王孙思邈，神医华佗，医祖扁鹊，医圣张仲景等等，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医学巨著，比如华佗的《青囊书》、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列女传》，葛洪的《抱朴子》等。

其中的丹书《抱朴子·内篇》，更是具体描写了炼制金银丹药等多方面有关化学的知识，还介绍了许多物质性质和物质变化，主张道士兼修医术。

这其中最珍贵，保存最完善的医道巨著，就属养生堂保管的那卷《古方奇丹》中卷，据说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燕京西郊药王墓葬出土，分上中下三卷，上卷就掌握在燕京贺家手里，下卷几十年前就已经下落不明。

《古方奇丹》上中下三卷，分别对应医、药、术三知识，上卷主要传授诊病开方的本事，中卷主要讲述内丹和外丹的炼制，下卷讲的才是各种闻所未闻的治病手法，其中就包含了二十四针灸秘法、药膳、药熏、理疗和推拿等等杂学。

这些资料在图书馆里基本都能查到，麦冬恰好看过这方面的治疗，有了系统以后，知识点渐渐丰富起来，对《古方奇丹》的探究心理反而淡了，要不是贺老先生特意提起，他绝对不会想到，这卷在华夏医药领域赫赫有名的医学古籍，竟然跟姥爷的过去有些瓜葛。

"严格来说，燕京陈家掌握的只是中卷而已，上卷在我们贺家的宗族祠堂里，下卷一开始是归你姥爷保管的，只是后来却下落不明了。"这段往事就像一道结痂的伤疤，每次掀开的时候，都能看到里面千疮百孔的烂肉。

"当年燕京西郊药王墓葬出土，陈、麦、贺三家联手下到地下深处，历经千辛万苦才成功找到药王墓穴的所在，后来三家各拿《古方奇丹》的其中一卷，同年九月陈家发出邀请函，提议把三卷古籍放在一块研习。"

"恰好那个时候，贺家陷入一场严重的药物纠纷当中，全国各地有四百多个患者，在服用世嘉出品的止泻药丸后，先后出现了严重的肠中毒症状，所以，我最终没能赴陈家之约！"讲到这里，贺兰脸上不免隐现一抹遗憾的情绪。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到，你姥爷带着下卷前去赴约了，这场研习会整整持续了半个月，等你姥爷再次回到协和上班，马上就碰到了一例心梗急症，就是这次银针刺穴的时候发生了事故..."

"我很怀疑这两件事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贺兰端着茶杯却一口也没有喝，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姥爷真是岐黄榜排名第八的名医？"

麦冬听完这些以后，眉头越皱越紧，如果姥爷真是岐黄榜排名第八的名医，精通针灸之术，手里还握有《古方奇丹》下卷，怎么可能在历阳这种小县城里猫一辈子，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或者是对这个世界已然失望透顶，发生医疗事故以后，便开始自暴自弃，只想草草过完此生？

"这先看看这个！"

贺兰并没有急着解释麦玉阳的身世问题，而是转身走到旁边的次卧，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个别致的松木盒子，走到麦冬面前伸手递了过去，微微叹息道："这里面是我和你姥爷之间的书信往来，其中有整整三十五年断了联系！"

尽管经历过很多事情，猛一听姥爷的身世，麦冬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松木盒子，看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叠老旧信封，眼眶陡然一热，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等他一封一封的把这些信件读完以后，眼泪早就已经夺眶而出了。

小时候的一幕幕反佛就在眼前，沉淀在心里的伤痛猛地爆发出来，整颗心就好像被灌了铅水进去，沉甸甸的，通过这些来往信件可以想象出来，姥爷年轻的时候对医学的痴迷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总共三十二封信件，大半都是医学交流的信件，剩下的就是有关药王古墓的，唯独最新的一封信件，竟然是去年三月份写的，也就是姥爷去世前的两个月，信中没有多言其他内容，只是希望拜托老友在他离开人世以后，对自己的外孙能够帮忙照拂一二。

从这些书信里，他读到了姥爷对他的爱和关怀，原来早在两年前，姥爷就发现自己体内长了恶心肿瘤，却对麦冬只字未提！

"别太难过了，你在医学上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也算对得起老麦的栽培了，我这次专程赶来南阳，其实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要勾起这段伤心的往事，而是有一桩婚事，需要征得你本人的意见。"

"什么婚事？"

麦冬忽然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今天的怪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什么婚事非要征得自己的同意？

"你跟子矜的娃娃亲！"贺兰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伸手拉开松木盒子下方的暗格，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粉色宣纸递到麦冬手里，"我和你姥爷曾定过一门娃娃亲，上面写的很清楚，要是孙子辈生下的是同性的话，就结为异性兄弟或者姐妹，否则结为夫妻！"

麦冬还没来得及看那叠宣纸上的内容，就被贺老的话给惊到了，这样狗血的桥段居然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都快二十一世纪了，这种封建包办婚姻居然还没退出历史的舞台？

再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姥爷跟贺老先生不就生活在那个年代吗？

等麦冬看完婚事上的信息后，不得不佩服两位老人的智慧，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名字的来历了，原来麦冬这个名字非常中性化，不管男孩女孩都可以取这个名字，贺子矜的名字同样如此。

早在几十年前，他跟贺子矜还没出生的时候，两人的名字已经出现在这一纸婚约上，在觉得荒唐的同时，又不得不感概老一辈的真挚友谊和那种纯粹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