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云絮有些恍然道:“小姐刚才的话,实在是太解气了。”
沈雅若微微一笑:“解气的,还在后面。”
沈家的后宅极为干净,除了赵姨娘以外,也就剩下一个透明的田姨娘,以至于夫人死后,人人以赵姨娘马首是瞻。
但谁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后宅里的下人们明面上不敢违抗赵姨娘,但私底下总归是有话的,在沈雅若刻意的推波助澜之下,这话“偶尔”就会被沈淮战听见,“二小姐多么可怜。”“夫人一死,遗孤就要受到欺侮”等等。
同时前朝某些关系不错的官员也会隐晦的提点一二,宠妾灭妻莫要过头了,言官可是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
总之,沈雅若成了那深宅大院的小白兔,人人提起,都不免怜惜一番。
沈淮战对于自己家务事弄的人尽皆知,有些火大,不免暗示赵姨娘手脚干净一些。
不想赵姨娘为此哭诉了一通,她生的弱质纤纤,年过三十却犹如二八少女,清丽脱俗,纵然满面悲戚,反添柔弱之感,我见犹怜:“老爷明鉴,妾身自问一直恪守妇道,勤勉持家,对待二小姐也是尽量能避开就避开,生怕家宅不宁,怎么就落下个苛待嫡女的名声?”
沈淮战眉头紧蹙:“合钰那孩子,实在不想话。”
他震怒之下派人彻查,发觉这流言出沈府对面的国子监祭酒家,而之所以有这样的传言,全因韩家的大小姐听到了沈静安的那番话,并添加一些自己的猜想,顿时沈家就成了豺狼虎豹之窝。
赵姨娘知晓他心中有个结,立刻道:“大小姐的确是做错了一些事情,可那是孩子,不懂得轻重,一味的顺着自己心意,姐妹间打打闹闹,还能有隔夜仇?更何况老爷管也管了,罚也罚了,妾身心中赞同的不得了,二小姐那妾身亲自去赔了不是,事情本应该就此掀过,可偏偏有人拉着不放,更是狠心,弄起风言风语,要直接害死合钰啊!”
她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老爷都下了决定,沈雅若还拉着不放,那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
沈淮战浮现出了不悦之色,赵姨娘知道起作用了,于是又说了一些软言软语。
软香玉怀,哪个男人把持的住,翻云覆雨之后,赵姨娘更是哄的沈淮战下令,府内在有嚼舌根子的一律乱棍打死。
新年,就在这么一个奇怪的氛围之中度过。
十一月末苦寒天,横云大雪入神幻。飘飘不知何所至,怅惘苍穹薄日溃。
这一年的风雪极为的大,云絮推门而入,风雪就跟着她的衣襟腿裤涌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将雪打扫干净,这才到火盆边取暖,一面将领来的月例递给青雨,一面抱怨道:“奴婢去取月例的时候,刚巧主事的被赵姨娘叫走了,硬是等了许久,才把人放回来。这都奴婢第三次去领月例了,分明是故意的!”
“老爷给撑腰嘛,听说连三门的管事被打了一通,撵出了府去,现在没一个敢说她不是的。”青雨递过去一杯热乎的茶,叫她暖暖身子,然后道:“不过我瞧着她这行事做派,即便是表面上没人抱怨,私底下也有怨气。”
沈雅若赞同这话,拿起茶碗凉了凉,慢悠悠道:“我母亲在世时,即便是采买之类的,都会留一层的油水给下面奴才,她这一上来钉是钉铆是铆,一丁点油水都没有,断了人家的财路,现在又举起大棒子,底下人会服气,那才有鬼呢。你只要瞧着,她一点点拆了自己的地基就是了。”
何况,她能控制的只是府内,外边的新闻随着她的动作,只会越来越厉害。
谁叫那群生活在深宅大院里,不幸的女人们,总爱谈论比她们更不幸的人呢?
陈妈妈听完这一番话,先是瞪了云絮一眼,道:“多看,少说,我怎么教你的,出去,好好反省一下。”
云絮一缩脖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去。
陈妈妈见她走了,这才上前道:“大小姐,刚刚人伢子那偷偷来说,翡翠受不住了,一个劲的胡言乱语,您有没有什么吩咐?”
沈雅若等的就是这个消息,一挑眉,道:“备车子,我要出府,对外就说,父亲要过生辰了,我去寻个礼物。”
“是。”陈妈妈手脚伶俐,不一会儿就安排好了。
马车嗒嗒一路,来到小巷子,即便是在隔着马车厚重的帘子都能闻到那股恶气。
沈雅若用帕子掩住秀鼻,被搀扶着进了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屋子,只见翡翠兰心浑身颤抖,头发糟乱,如同一个稻草人一般,走进一看,原本干净白皙的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显然是针扎出来的痕迹。
兰心一眼就认出了雅若,疯狂一般的扑了上来,哭喊道:“小姐救我,小姐救我。”
沈雅若眼眸偏冷,当初自己落难,也曾求她,她是怎么说的?
【我的阴影,来自于你享受到了太多的阳光,碍眼的东西消失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止呢?】
“小姐……”
兰心的哭喊声换回了沈雅若的意识,她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来了么?长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她要折磨你们,我也没办法,不过总算还能将你们买出来,找个好人家,寻个好婚事。”
“没用了。”兰心茫然的摇头,眼泪啪哒啪哒的往下落,用力的抽泣:“都不是清白的身子了……”
翡翠身子一僵,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立刻放声尖叫,使劲的往前爬,喊道:“我是清白的身子,二小姐救我,只要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是赵姨娘害了夫人!奴婢伺候大小姐时,偶然听见的,决不是假话!”
“你什么意思?”沈雅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料到其中有差,但不想母亲的死还有蹊跷,那故作的惊骇之中不乏真意。
翡翠深吸一口气,眼中恐惧道:“赵姨娘在生了大小姐之后,便没了生育能力,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便在老爷生病之际,让大夫谎称老爷因病没了……生育能力,此后月月点熏香,其中掺杂避子药,以防止府中有子嗣。后老爷外调,她未能跟随,药效便消失了……”
沈雅若闭眼,她可以想象,母亲在那时有了自己,父亲却因以为没生育能力而怀疑母亲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