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若冷笑,她沈静安要是有那个善心,自己就一头撞死。
看都不看她一眼,雅若只是一味的盯着沈淮战,心更凉了,这何止是偏心啊!
府里夫人去世不过一个月,庶女穿红戴绿,他仿佛看不见,嫡女受委屈遭到欺侮,他还是看不见,这般狠心的人,当真少见。
她捏了掌心一把,眼睛顿时水汪汪的,颤声道:“爹爹既然说了,女儿听话便是。”她抹了抹眼泪,将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露出来,对着青雨道:“你去告诉韩姐姐一声,就说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请她不要来了。”
青雨颤抖着跪下,欲哭无泪道:“小姐,韩家小姐来过了,听见里面争吵,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沈静安脸色一白,问道:“什么时候?”
青雨嗫嗫道:“就是大小姐说‘能’的时候。”
都是闺阁女子,相互有一定的了解。韩玥其人是个大嘴巴,偏偏人脉广,只要她听见了什么东西,一准全京城都知道。沈雅若要的就是这效果,有些惊讶的问道:“当时,没什么过分的话吧。”
青雨一五一十的将当时听见的话讲了出来,什么不给“太太守孝能安心”,“我说她偷了,就是偷了”,半个字都没落下。
沈静安听的着急,快步上前就给了青雨一巴掌,怒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青雨捂着脸,一狠心道:“奴婢听见什么,就说什么,大小姐觉得奴婢说谎了,不妨问问韩小姐听见什么了。”然后使劲的磕头,一个字都不说,额头上通红一片。
坐在上首的沈淮战使劲揉了揉额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可这心中的火是怎么都压不下。
孰是孰非,即便是傻子,也明白的了。
沈淮战这回是真失望,面色沉静如水,只有袖下的手在微微颤抖,昭示着怒火:“胡闹,做长姐的不懂维护妹妹,行为强硬,半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给我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抄完了女则女训列女传,什么时候再出门。”
沈静安张了张嘴,在不甘心,也道了声是,带着来时浩浩荡荡的丫头婆子们,灰溜溜的走了。
屋内静了下来,沈淮战看了眼面容酷似发妻的女儿,眉头紧蹙,最终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陈妈妈心疼的将人扶起来,絮絮叨叨:“老爷,这心太狠了,小姐受了这样的苦,偏大小姐就落了个抄书。”
沈雅若跪的腿疼,揉了揉,微笑道:“我原本就没指望着父亲能责罚长姐,我要的是叫她身败名裂。”
赵姨娘没资格出去社交,父亲想要再娶或是将赵姨娘扶正都要一年之后,这期间,沈静安身上戴孝不能出门做客,这污水,是妥妥的在身上一年,渗透到骨子里,永远都洗不掉了。
在五不娶之中,丧妇长女不娶,忤逆长辈不娶,她身为庶女占了两条,婚姻堪忧,而背负着不孝顺的名声,太子绝不会冒大不韪而纳她为妾,从源头,便切断了沈家和太子的联系。
总的来说,这一巴掌挨的值,但有一点颇为疑惑,就是父亲偏心的有些不对味。她想起前世死前,兰心说的话,心中越发断定其中有蹊跷。吩咐道:“妈妈,你去吩咐那群人伢子,狠点对着兰心翡翠,定要叫她们苦不堪言,但不能要了命,什么时候见她们精神崩溃了,什么时候再来府里通知一声。”
陈妈妈应下,心中止不住的惊骇,自家小姐什么时候这般的……有手段了?
她望着坐在榻上的少女,只见一张苍白的脸,以及淡扫娥眉,刚刚闪烁着的冷光的双眸,此刻微微垂下。
阳光逆光透过窗棂,光线偏暗,斜别再垂鬟分肖髻上的银质蝴蝶钗流转着光芒,更加的柔和,显得乖巧可人。
可莫名的,陈妈妈心就一冷,快步走了出去。可怜见的,她们小姐,都是让人逼出来的。
在陈妈妈眼中,这个人就是赵姨娘。
沈淮战原本只是个小护卫,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八品尚药局司医之女。一次外出上香,邵静儿被一世家弟子看中要纳妾,邵家为高攀权势,悔婚沈淮战。邵静儿一面和沈淮战哭诉自己不愿意做妾,一面投入世家子弟的怀抱,弄的沈淮战直觉得自己无用。
如此两人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谁想沈父沈凌舍命救驾,先帝照顾遗孤,赐婚中书侍郎之妹段茹,沈淮战娇妻前途一时都有了。邵静儿见状不甘心,假意自尽,表示非沈淮战不嫁,沈淮战感动,便将邵静儿纳进府。这邵静儿入府之后,手腕了得,混的风生水起。于是沈家后宅,在没有一天的消停日。
从种种来看,这赵姨娘手段可谓是高明,最要紧的是,她放得下身段。
甫一听说沈静安被罚,她阴晴不定,阴冷一笑:“看来这二小姐,还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由着女儿闹,自然是有挽回局势的本事。
第一时间便去了沈雅若处,跪在明月居外请罪,任由奴仆打量,不见恼羞,只有惶恐不安,泪沾于睫,凄然地喊道:“大小姐做错事,还望二小姐开恩,莫要在恼怒大小姐了。”
好像沈雅若仗势欺人,逼的赵姨娘跪地求饶。
青雨见外边的样子,气的肚子涨,饶是她这般谨慎稳妥的,都不由说了两句:“这让外人看见,非要说小姐的不是,赵姨娘好歹也是半个长辈,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要是要脸,就不会进沈府。”沈雅若站起身,微笑道:“我们出去看看,赵姨娘狼狈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前世母亲去世后,她哪日不是趾高气扬,反倒是自己,被设计的犹如一个过街老鼠,终日惶恐不安。
如今她用示弱来陷害自己,可也同样表明她不能再以强势的态度攻击自己,这就是一种退让。
雅若款款而来,居高临下,故作不解的问道:“姨娘这是做什么?”
她站着,她跪着,她笑着,她哭着。
赵姨娘打从心底生出一种耻辱,攥紧裙摆,低垂着眼睑,柔中带怯,可怜兮兮道:“妾身代大小姐向……”
还未说完,就被云絮的快言快语打断:“赵姨娘这是说什么话,这大小姐是主子,赵姨娘却是半个主子半个奴才,哪有奴才替主子道歉的道理?”她说完,又给了自己一巴掌,陪笑道:“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
“没规矩,看我回去怎么罚你。”雅若抢先说了惩戒的话,然后对着赵姨娘道:“我这奴婢素来直爽,还望姨娘海涵。”
既然已经先说了要惩罚,赵姨娘在揪着不放,那就是小家子气。所以哪怕被气的不成,也勉强一笑:“二小姐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像极了二小姐的性格。”
说主子跟奴才相似,无疑是一种讽刺。
沈雅若恍若没听闻她话中带刺,慢悠悠道:“姨娘谬赞了,若说奴才和主子像,姨娘和长姐才是更为相似,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
赵姨娘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奴才的说着自己,气结的说不出话,预想之中,温言细语的扶着起身更是没有。她好歹是半个长辈,就这么让自己跪在这,沈雅若不怕名声不好,不怕老爷迁怒么?
当然不怕。毕竟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有了前世的经历,沈雅若清楚的明白,能出去社交的都是正妻,又有哪个正妻会像着妾室说话?即便今日的事传出去,也会是妾室不知自爱,给嫡女身上泼脏水。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姐妹间的打打闹闹,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姨娘有空再这跪着,不妨为我母亲抄抄经书,或者照顾好我父亲,尽了妾室的本分,总比瞎掺和的好。这一场秋雨一场寒,若是在这跪着伤了身子,我也是良心难安。”并没有。
说罢,转身就走。徒留一人,目瞪口呆。
这跟赵姨娘预想的,不一样。
但跟沈雅若预想的一模一样,若是重活一世还被一个妾室拿捏住,那么她嫁人之后的十年,就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