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人正是刘二狗,他听得虎啸声,忙带着一群人过来射虎。等赶过来时,才发现地上堆着一堆鲜肉,血淋淋地看着心惊。刘二狗再一看,一个汉子正在收拾虎皮,装进背囊中。刘二狗暴怒,冲上前去,喝道:“你是哪儿来的野汉子,竟敢在我家园子里行凶?敢是不要命了么?”
他不认识乾隆,可格格却认识刘二狗,她喝道:“刘二狗,你好大胆!也不看看这是谁,还敢嚣张?”
刘二狗扭头见是格格,虽说知道她身份尊贵,但这虎是老爷花很长时间养的,任他是谁,他也受不得这委屈,于是,他哼哧说道:“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随便进别人家园子吧?”
乾隆一听,冷笑道:“朕就是天王老子,进你家园子如何?”
刘二狗乍听对方称朕,心下大惊,忙打量眼前这人,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又有皇家格格相陪,不是当今皇上是谁?他腿一软,一头跪在地上,求饶道:“小的不知皇上驾临,求皇上饶小的一命!”说罢磕头如捣蒜,只把额头磕出血还没完。
乾隆也懒得和这种屑小之徒计较,说道:“你起来吧。朕问你,这是谁家的园子?”
刘二狗这才小心从地上爬起,额头上的血迹也不敢拭去,由着它在脸上流着,答道:“这园子是小的老爷的。小的老爷叫张士深,却是四川总督张广泗的儿子。”他心道,自家老爷声名赫赫,皇上又一直很器重他。说出老爷的名头,皇上或者会饶恕他冒失之罪。
乾隆听说是张广泗家的园子,脸色微变,口中微晒道:“朕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张广泗的园子啊。”
刘二狗不知是福是祸,只是垂首侍立在一旁,半天也不敢吭声。
乾隆对格格说道:“这就是你带朕来的原因吗?”
格格只得答道:“皇上明鉴!”
乾隆沉思半晌,说道:“转了半天,又被这大虫惊扰,朕有些乏了。我们出去喝杯茶慢慢说。”
那刘二狗正要巴结奉承一番,忙说道:“请皇上去园内一坐,里面有上好的茶和点心。小的去禀告老爷一声,老爷可欢喜的很呢。”
乾隆斥道:“放你的狗屁!朕可没有心情在这里喝茶,朕怕这地儿污了朕的袍子。”
刘二狗乍见天颜震怒,生生吓尿了一裤子,呆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乾隆也不理他,率先走出园子,竟自离开了。
此时,就是和亲王都不敢上前劝说,只是默默跟着乾隆走出园子。园子外依旧是袁氏牌坊,倒是格格不惧天颜震怒,上前奏请道:“皇上乏了,可请皇上挪步去园内一坐?园内有看守墓子的袁老汉老两口,可以奉献粗茶两杯,正好解渴。”
乾隆沉着脸微微点头说道:“就去你说的地儿罢。”
格格转身领乾隆来到袁老汉的屋前。他们一行人在门口停下,醉春在门外喊道:“袁老汉,袁老汉,出来接贵客了!”
袁老汉在屋内听见,和自家老婆子一起出门迎客。他见是格格陪着一行客人,忙趋前跪道:“老汉给格格请安!”
格格说道:“我就算了,这位是当今皇上,你快磕头请安。”
袁老汉恰如头上炸了一个惊雷,吓得魂飞魄散,头埋在地上,口中说道:“袁老汉给皇上磕头!”他又推了一下还呆怔在地上的老婆子道:“只管傻看什么?还不磕头?”那老婆子方才醒悟,忙也把头埋在地上,口中直道皇上万岁。
乾隆见他们年老,抬手说道:“你们起来吧!”
格格又说道:“皇上今日来你这里一坐,有些乏了。你快请皇上进屋,有茶沏几杯,粗饭上来几碗。”
那袁老汉何曾接见过这般贵重人物?早惊惶惊恐了,一边不知所措将他们往屋里让,一边又嘟囔老婆子沏茶做饭。此时,乾隆脸色稍稍平和些,说道:“你们也别忙和,平常吃什么喝什么给朕上同样的就行。”
那老婆子嘴碎,边去厨下翻找东西,边说道:“万岁爷可不能那样说!您可是金贵身份,今日到了我们这里,说什么也得吃点好的才行。”说罢,她又问老头子道:“老头子,去年的大红袍你见了么?我记得放下面这柜子里了,怎么不见了?”
袁老汉骂道:“你放的东西我怎么知道?平日我要喝一点你就骂我老不死的,我何时见你的茶来?”
老婆子趴在地上,弯腰从里面摸出一包茶叶说道:“总算找到了,也不说屋里坐着谁,你只管瞎叫什么?”
袁老汉这才不吭声,请皇上坐了首座,和亲王和格格挨着下首坐下。顷刻,老婆子上茶,又忙忙去厨下准备吃食。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特别能招待的,无非是炒了几个鸡蛋,放了些白菜叶子,下了几碗炝锅面。老婆子用托盘端上来面条,先给乾隆,然后是和亲王、格格,最后才是醉春和几个侍卫。乾隆、和亲王和格格先吃完后,他们几个才敢动筷子。
吃了面,老婆子又献上茶。乾隆漱了口,才缓缓开口道:“大小金川事关通藏要道。瞻对闹事,全因班滚作乱。之前庆复大人说已经烧死班滚,之后岳钟琪又说班滚还活着,已经逃到小金川。要知道班滚和莎罗奔时代都是姻亲,此时,若小金川莎罗奔和班滚勾结起来,断了进藏之路,那可就再难制裁了。”
和亲王也说道:“小金川莎罗奔不是啥好鸟!臣弟听说小金川莎罗奔和大金川色勒奔原本是兄弟,可是莎罗奔和嫂子私通有染,竟将嫂子抢了过去。就这一点,臣弟就不喜欢他。我们常说,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哥哥的妻子呢?这也太乱伦了些。”
格格也叹道:“孟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只有嫂子掉进河里时,兄弟才能伸手救她一把。我朝未入关之前,也有兄死、弟娶其妻的礼俗,我朝孝庄皇后就曾下嫁多尔衮。今非昔比,我朝受中原文化熏陶近百年,只怕如今满人也难以接受这种礼俗。”
乾隆说道:“且不管什么礼俗之类的问题,朕关心的是小金川如此兵乱,朕不稍加示惩如何彰显天朝兵威?只是从庆复到张广泗,仗打了这么长时间,别说班滚莎罗奔的人了,战事上的胜败,朕连句实话都听不到。看今日折子,他们竟敢私自和议,处决阿桂。张广泗可也太张狂了些!”
和亲王见乾隆发怒,开解说道:“皇上不必动怒,臣弟回去就给张广泗写信,看他怎么说?只是阿桂,臣弟还感觉他算是满人中不错的,怎么就成逃兵了呢?这一点,臣弟很是匪夷所思。”
乾隆说道:“要说起满人不争气,朕也多有耳闻。旗人靠打仗发起来的,太平这么久,都成了功臣子弟,平日里养鸟斗狗,什么样的事儿都做不来。那天,朕去见太后,太后对朕说,好多皇族家没差使,家里揭不开锅。但朕有什么法子?旗人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被惯坏了,抱着旗人身份贵重的心思,什么生业都不想做,只靠朝廷的救济,能成什么事儿?”
格格问道:“要说别人,若晴也不知道,但要是阿桂,若晴再不相信他能当逃兵。”
乾隆沉吟不语。实际上,他也想,阿桂不该是那样的人么?若不是那折子上说阿桂做逃兵,乾隆也不会怀疑折子的真实性。
袁老汉和老婆子听半天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心道,无非是军政要事,他们也管不了的,只是眼前的事情要紧,趁早对皇上说明才是。于是,趁这个空挡,袁老汉一头跪在地上奏道:“求皇上做主!”
乾隆虚抬手说道:“老人家起来吧!你说你有什么好奏的,只管给朕说,朕一力应承你就是。”
袁老汉方才慢慢爬起,站立奏道:“老汉守这衣冠墓已经几十年了。近日,刘二狗非要强买我这园子。老汉不答应,他就要派人掘了袁督师的墓子。皇上英明,求皇上为老汉做主!那刘二狗是张士深的管家,张士深是四川总督张广泗的儿子,老汉没权没势,没办法和人家死扛。今日难得见了皇上,皇上可得为老汉做主。”
乾隆正色说道:“说起张广泗的骄大自傲,朕听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如今小金川闹事,朝廷中也没有更得力的人可用,倒只有张广泗还能做些事。此时,朕倒不好加罪于他。”
袁老汉泣道:“那老汉就要白白让出这园子吗?其他倒不说,只是袁督师在地下躺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要被他们挖出再行凌辱么?”
格格也说道:“即使不处置张广泗,多少也得稍事惩戒一番。像皇上说的,吏治之风总得从正才行。若要这般迁就大臣,以后可再难辖制了!”
乾隆想了片刻,方才沉吟说道:“朕再回去想想。朕答应你,总不能让他占了你这园子就好。”
袁老汉忙磕头谢恩。乾隆则借着他磕头之势,起身说道:“聊也聊够了,朕回宫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