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乾隆的目光看过去,果见牌坊外一所好大园子。张目看去,园子虽大,但却没有树木掩映,倒像是荒废了一般。乾隆好奇问道:“若晴,这便是你说的园子么?走,我们进去瞧瞧。”
格格含笑不语,跟着乾隆进了园子。园子内杂草丛生,并没有什么亭台楼阁、曲径游廊,只是一溜儿刚刚泛青的野草。乾隆诧异道:“这可奇怪了,按说这么大一所园子,应该是哪家大户的,可是怎么又没有园中景致,竟是衰草野碧呢?”
正说着话,只见从西侧跑过来一大群羊,咩咩地叫着啃草吃。这些羊全是散养,没有羊倌看管。他们正看得出神,东侧又跑出来一大群马,马上无人,也嘶叫着在园子里晃悠。
和亲王笑道:“这么大一所园子,看起来倒像是我们大草原的景致,皇上看是不是?”
这么一看,果真是人造草原的样子。乾隆又说道:“这又奇了,好好的园子为什么贩养马匹羊群呢?若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格格沉吟不语,却问和亲王道:“亲王洞悉世情,对京师最近的流俗风向必是了解的,可对皇上明说一下?”
见格格把矛头指向自己,和亲王又开始装疯卖傻道:“若晴又说笑呢?弘昼我一生只好: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不是我说,昨日我还和我的小知己在一起喝了半宿酒,醉睡到今早上才起来。若不是昨晚上吃的肉食还没消化,弘昼我也不会去皇上那里讨茶喝。要说酒肉,我比谁都在行,像若晴说的流俗风向我怎么会知道呢?”
乾隆知道这个五弟最是大智若愚、藏拙埋精,命道:“五弟,此处没有别人,你只管说,无论对错,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不得已,和亲王才沉声奏道:“说来最近的流俗风向,臣弟倒了解一点。皇上恢复木兰秋狩祖制,上行下效,下面的大臣揣摩皇上喜好武事,所以多有圈地行为。圈地养马,在园内打猎射箭。”
乾隆骂道:“胡闹!朕行武事是怕太平日子久了,八旗旗务都荒了,将怕打仗,兵怕炮响。其他不说,就说大小金川,不过弹丸之地,数万人口,我们清兵几万人马进去,费了若干饷银粮食,到如今依旧是一个失利,说明什么?士卒不勇!若要长此以往,只怕我们大清离灭亡也不久了。所以朕才恢复秋狩,不过是借田猎练练把式。不要弄到崇祯年代,将军手无缚鸡之力之时就晚了。可惜朕的一番心思,到下面怎么就变味了?中原重地,依旧是农耕士贾,怎么能和塞外相比?这么圈了园子养马算是怎么回事?”
和亲王奏道:“皇上洞见深远,臣下小民怎么能明晰了解呢?”他正要说出一番见解,遏制这种不正之习,忽听得一阵腥风远远袭来。他心叫不妙,忙扭头看去,果然见一头威风凛凛的花斑老虎正不紧不慢地走来。和亲王吓了一跳,忙对乾隆说道:“皇上,不好,快退出去!”
说话间,乾隆和格格也看见这头花斑老虎。那些马和羊闻得动静,一群群地窜出去了。这只大虫似乎刚吃饱,眼见它们从前面逃走,竟也不去追,只眯着眼睛,懒懒地伸了伸后腿。
为了安全起见,和亲王又请乾隆速速退下,毕竟他们此次出行只是微服私访,来的时候只带了三五个御前侍卫,并不曾想会在这里碰见猛兽。但是乾隆是何等人,岂能轻易离开?他稳稳站在老虎面前,直盯盯地盯着它,似乎在和它挑衅:朕是真命天子!你不过是一头畜生,敢对朕下嘴么?
见乾隆执意不去,和亲王也没法了,命后面的侍卫近前,保护皇上。那老虎先开始不以为意,伸伸腿,扭扭脖子,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虎啸声,似乎在威胁别人:这里唯我独尊,挡我者死,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或者它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真不怕死的,它悠闲地转身过来时,竟看见一行人围在眼前。它抖抖精神,向前迈了两步,瞪着眼睛冲这行人又啸了两声。
如若在平常,这些人早就逃远了。可是今天它遇见的人却不一样,这些侍卫被选成御前侍卫终究不是等闲之辈,一个个身怀绝技,武艺超群。平日里,皇上在宫内,无灾无难的,怎显出他们的本领?今日乍见老虎,正是他们方显英雄本色的时候,岂能轻易退却?
乾隆也不甘让人,大喝道:“拿下这畜生,朕要这张虎皮!”
“扎!”这五个侍卫齐应一声,拦在乾隆面前,只等老虎近前,好一手拿下它。和亲王心道,这事却不好办。五个侍卫虽然本领高强,但终要留下两三个当值守护皇上,剩下两个侍卫,怎能拿下那大虫?
格格长恁大,也是第一次见老虎,竟还是在京师城内。虽说如此,但她毕竟是皇家的格格,天生有一种孤傲稳重的性子。乍见老虎,她也并不胆怯,只站在乾隆身后,半步没有退却。但她也想道,别人见了老虎,多半要躲着走。皇上却要迎虎而上,还要虎皮。这可难为了这几个侍卫,打死老虎自然好办。他们出来时都带着火枪、弓箭,做这些活儿原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对着老虎,拉拉弓,摁动扳机,再有几只大虫也不是问题。可皇上吩咐了,要整张虎皮,如果射箭,箭穿得满身窟窿,虎皮自然就要不成了,所以只有活捉,或者用拳脚打死,这可就难办了。打虎这种难活儿,格格只从书上了解过,记忆深刻的只有武松打虎,其他的英雄,她还真没见过。
那两个侍卫挺身向前,扑向老虎。那老虎嚣张惯了,冲着他们迎头喝叫一声。当前那个侍卫争功心切,跑在最前头,被它这么一叫喝,竟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那老虎发起虎威,张起大口,眼睛睁得溜圆,露着白森森的牙,虎虎生风地奔来。那个侍卫眼前一晕,竟倒在地上。后面那个侍卫还算镇定,此时救人要紧,他忙跑过去,一把夹起前面那侍卫,扭头跑回来。
乾隆见状,暴怒道:“朕让你们向前,你们竟敢退避!拔掉花翎,回去再收拾你们!”救人的侍卫满心委屈,却也不敢争辩,将晕过去的侍卫放在地上,忙忙又过来保护皇上。
这下,乾隆身边只有四个侍卫保护,别说拿下老虎了,他们几个人的姓名都危在旦夕。那老虎被两个侍卫的行为激怒了,竟冲着乾隆咬牙切齿猛扑过来!
四个侍卫忙挡在乾隆前面,就是死也算是护驾有功,总算没埋没了御前侍卫的身份。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身后一个闷吼声,一个人斜刺里冲出来,一拳打在老虎肋间,同时,他也被老虎雄壮的身躯抗得翻倒在地。
格格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锦绣澜的醉春。醉春瞒着暗香偷偷从锦绣澜溜出来,跑到酒坊喝了三坛子老酒,骑着马,迷迷怔怔间竟来到西山口。他睁眼看来到袁牌坊,不由笑道:“你这畜生,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敢是你也想祭拜袁督师一下么?”
这时,附近突然有虎啸声隐隐传来。他心中大异,循着声音来到园子内,看见格格正被一头猛虎围住。他酒壮英雄胆,仗着酒劲,斜刺里上去,一拳打在猛虎肋下。那虎被他激怒,一个转身,又向醉春扑来。眼见老虎张着血盆大口袭来,醉春也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醉春忙从身后抽出如意玉葫芦,对着虎头,当头死力一击。那老虎歪着脑袋,晃了几步,摇摇坠坠倒在地上。
虽说乾隆贵为天子,但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依旧感觉目眩头晕。直到此时他才看见,一个身高七尺有余,剑眉大眼的汉子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乾隆喜他英勇,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在官内供职?”他的言外之意原是,如果在官内供职,正好升他的官。
醉春不认识乾隆,也不答话,起身爬起,对着格格作揖行礼问道:“格格可有事没有?”
格格忙对醉春说道:“这是当今皇上,你快行礼!”
醉春这才忙又磕头请安。乾隆倒也不计较他粗鲁豪放,说道:“这么看,你是若晴的人了?你很好,将朕的御前侍卫都比下去了。”说罢,也不看刚才那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听皇上这么说,早羞得一头跪下,泣道:“奴才失职,求皇上责罚!”
乾隆冷冷说道:“你们有什么失职的?这点胆量就想做御前侍卫也太抬举了些!拔掉帽子上的花翎,贬到狗监养狗去!”
那两个侍卫不敢辩驳,只是磕头求饶。训斥完他们,乾隆又对醉春说道:“你可有心到宫中当值否?朕有心升你做宫中三等侍卫如何?”
醉春坦言道:“皇上恩宠醉春,醉春何以敢当?只是当日醉春下山,奉大师傅之命,照顾格格。此时弃格格只为一身之功名,醉春做不来这等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依旧让醉春跟着格格罢!”
乾隆先是一怔,接着对格格呵呵笑道:“若晴啊若晴,你调教得好人!他这么忠心,朕怎能强人所难?”
格格醉春忙谢恩。此时,那几个侍卫才上前三下两下剥了虎皮,敬献给皇上。乾隆正要吩咐带回宫中,远远见一伙人冲出来,嘴中嚷道:“谁这么大胆,竟敢在这里行凶,敢是不要命了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