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埃克斯城。
勒凡尔登广场上,漂亮美丽的白鸽成群结队的在地面上觅食,不断的发出'咕咕';的声音。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天,似乎也不曾影响它们觅食的亢奋劲。
萧元把轮椅固定好,拿了一片面包揉碎放在了诺西的手心。他拉起她的掌心高高举起,引诱那些可爱的白鸽过来吃东西。
"咦,阿念,有东西在啄我的手心也。是那些白鸽吗?"诺西惊愕道,脸上喜滋滋的。
鲜活的小生命对她这种将死之人来说是稀奇的,尤其又在她看不到的情况下,这种感觉尤其美妙。
"是的,有两只呢。"萧元把她搂在怀中,特别心疼的揉着她的发丝。
能够在这里跟她一起喂鸽子,真的是好幸福的一种感觉,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汹涌澎湃过。他痴痴的看着她的脸,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哇,看那对夫妻好恩爱啊,在那里喂鸽子呢。';
'对啊,那男的一直看着那个女的,她都不知道,她是盲人吗?';
'看样子是,这样子都不离不弃,真的好幸福哦...';
一阵窃窃私语的对话传来,两个穿着时尚的中学生迅速从两人身边越过,带着无比羡慕的眼神。
诺西把这些话听在耳里,却是一句话没说:萧元在看她?唉...如果她能看到,他可能就没那么肆无忌惮的了吧?
这一刻,诺西对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憎恨,心头反倒有些隐隐作痛。
没有因,也就没有过。他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因为爱上她了而已!她之所以如此,只是上天给她的一份责罚而已,谁让她那么妖娆,让所有男人竞折腰?
"诺西,累了吗?要不要回酒店休息?"萧元有些脸热的问道,因为刚才那不小的窃窃私语声被诺西听了去。他竟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累,我还想去圣·让玛勒教堂祷告一下,可以吗?"诺西搜寻着萧元的方向,微微昂起了脑袋。她现在全身上下唯一能够稍微活动的,也就是这个颗头颅了。
"好!"
萧元点点头,推着她径自朝不远处的教堂走去。
圣·让玛勒教堂是埃克斯城最古老的教堂,庄严得不得了。来这里参观以及祷告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不乏各国游人。
两人来到教堂前,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子虔诚的感觉。
萧元推着诺西走进教堂,里面正在唱歌,声音高亢而富有热情。他寻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把诺西推在了身边。
睨着十字架上那挂着的耶稣神像,萧元的心情复杂纠结。
来普罗旺斯有两天了,他每天都在想如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诺西。可是他又怕说了之后,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诺西满眼敬仰的寻着唱歌的声音望过去,但却没找对方向。萧元知道她在找耶稣,慌忙把她的头扳向了教堂的正前方。
她唇边微扬,泛起一抹羞涩的笑容。
"阿念,谢谢你!"
"傻瓜,这还跟我道谢!"
萧元溺爱的揉了揉她的头,也举目看了过去。心里头,却是愈发的纠结了起来。
歌声渐渐停止,教堂很多人祷告一番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只剩下了诺西和萧元安静的坐在角落。两人还在看着耶稣神像,眉宇间虔诚至极。
许久,萧元垂下头来,把诺西的轮椅扳正,面对着自己。他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很是凝重的看着诺西。神色特别紧张。
"诺西,我其实不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别说了,我知道!反正我都要死了,就让我永远蒙在鼓里好了。"诺西似乎猜透他要说什么似得,淡淡打断了他。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垂下了眸子。"我有些累,送我回酒店吧?"
"...诺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第二个萧元吗?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在我提到当年从断桥坠下去的时候能够激动得不知所措。"
"我...那你不怪我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萧元鼻子一酸,眼圈顿然就红了。
在他纠结了好几个月之后,鼓起勇气想要坦白的时候,却发现她竟早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这...多么讽刺?
"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怪不怪的?人死如灯灭,就什么都没有了。"诺西怅然的叹息一声,咧嘴笑了笑。"谢谢你甘心情愿照顾了我这么久,我知足了。"
"诺西,对不起!我只是...爱你!我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特别想。所以我受不了韩雪的蛊惑,默许了她的行为。"
"别跟我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的。越解释,就越多遗憾,我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大家就心照不宣好了。"
诺西冷冷打断了萧元的话,眉峰微微拧紧。他爱她是一回事,但对付她这是另外一回事。不管他针对的对象是谁,她都是直接受害者。
所以她不是不深究,而是因为没有时间去计较了!既然都要死了,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呢?人活一辈子特别不容易,她不想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
萧元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就再不找理由来掩饰了。他凑上前吻了吻她的眉心,起身推着她慢慢走出了教堂。
这一刻,他的心情非但没有变轻松,反而更加的沉甸甸了。
诺西的淡漠令他很难受,他深思起自己做过的事情,不由得感到深深的愧疚。
如果...如果说事情可以再从来,他或许会换一个方式去爱她。
离开教堂后,萧元推着诺西径自朝着酒店而去。
两人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气氛甚是尴尬。街道两边的梧桐还时不时飘落一叶枯黄的树叶儿,打着旋飞扬着,如可爱的小风车似得。
萧元扬手抓住一片飘落的叶子,放在了诺西的手心。"这树叶儿虽然枯黄了,梗上却还有一丝绿意,很美。"
"叶落归根,扔掉它吧!"诺西淡淡到,有些无动于衷。
萧元怔了怔,脸上闪过一缕窘迫。他扔掉树叶,心里头有些东西在慢慢崩塌,瓦解。
两人从林荫大道走进了一排由蔓藤围住的篱笆边的小径,从小径越过去,就能到达他们下榻的酒店。
这是一个由篱笆分割的小花园,供游人欣赏的。穿插的小径就像迷宫似得,特别错综复杂。
"诺西,想不想走进蔓藤里面感受一下迷宫的世界?"萧元尽量找话题跟诺西套近乎,想让她热络起来。他不太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很压抑。
"好啊,我可是玩这种东西的好手。"诺西点点头,没有拒绝。她也不想让萧元太尴尬,毕竟...她都要死了。她一直这么觉得。
两人顺着蔓藤走进去,却没注意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也抱着一个小不点宝宝走进了蔓藤围绕的小迷宫里。他的神情很漠然,很悲凉。
这...不是安辰墨还有谁?他手中的小不点,正是安家的宝贝疙瘩宁儿。
"噢...妈,妈咪!"
宁儿一进小迷宫,仿佛就嗅到了妈咪的味道,又不安分的起来。他在安辰墨的怀中东张西望,不断搜寻着妈咪的身影。
安辰墨却因他的叫喊而更加的心疼,落寞又悲情的在迷宫里乱穿。
"噢噢,啊啊..."
他每穿过一条小径,宁儿都会急的大喊,挥舞的小手不断指着蔓藤背后。可失魂落魄的安辰墨并不知道他的举动代表什么意思。还以为他是因为亢奋。
而蔓藤那边,萧元推着诺西在慢慢走过每一条小径,仿佛一对老夫老妻似得。
"妈咪...妈!呜呜呜..."
宁儿得不到安辰墨的回应,急的大哭了起来。他抬头望着父亲,瞳孔的泪珠决堤似得滚落。"妈..."
他还在哭喊着,小脸揪成了一团。
"妈咪去远方了,她会回来的,别哭了好吗?"安辰墨看到儿子哭得这么悲惨,眼圈也红红的。他拂去小家伙脸颊上的泪,难过得无以复加。
"呜呜呜...妈!"
宁儿一边嚎,一边指着蔓藤的尽头。他哭得好伤心,他就是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可是他知道蔓藤那边有妈咪。
母子连心,这决然不是假的。
安辰墨蹙了蹙眉,回眸顺着他指了方向瞄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推着轮椅的男子逐渐远去。
他怔怔的望着,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他们转弯的时候,他蓦然看到了轮椅上那张美丽妖娆的侧脸...
"小傻蛋!"
安辰墨一声惊呼,慌忙顺着小径追了过去。只是他奔跑过去的时候,却又被蔓藤拦住,他再退回去从另外一条路跑过去,依然不通。
"妈,妈..."
宁儿一个劲的喊叫,手舞足蹈的,比他还要着急。
"小傻蛋,小傻蛋..."
安辰墨心急如焚的顺着小径飞奔,却是怎么都走不出这迷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所以一点方向感都找不到。
几经折腾,他迫使自己安静下来,仔细看了一下这小迷宫的方向。找准了那个高高矗立的教堂,他迅速分析起出口来。
"妈咪...呜呜呜!"
宁儿没有追到母亲,在安辰墨怀中哭得歇斯底里。他抓着他的衣襟嚎啕,满脸的眼泪鼻涕。
安辰墨终于找准了方向,迅速朝着出口奔了过去。
只是,当他冲出迷宫的时候,那人影和轮椅都已经消失无踪。他怔怔的站在出口,俊朗的脸颊顿然黯淡了下来。
'是幻觉吗?她怎么会来这里呢?她明明在A市要结婚了啊?怎么会呢!';他站在寒风中凌乱,怎么都想不通此事的来龙去脉。
许久,他终于死心。落寞的抱着儿子悄然远走,那背影,忽然间佝偻成了一个小老头,可怜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