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后的翌日一早,云肖峰的宿醉还没醒过来,就迎来了云肖鹏身边的管事。
云肖峰本不想见他的,可是新来的小厮怯生生地望着他说:“来人禀报说云老太太不好了。”
他的脑子顿时就轰地炸开,什么都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就扯了床头的衣服,边穿边让小厮把来人领进来回话。
等来人把云老太太不好的消息战战兢兢地禀报完毕时,抬头偷偷瞄过去就看到云肖峰脸色惨白,失魂落魄一般,顿时吓得低了头,心里头惴惴。
云肖峰一句话都没有,来人自然不敢催促他,只能在一边垂首干等着。无聊时就想到云大爷的屋子重新粉刷过,也不知道装饰成何等模样,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就偷偷地四处打量,一看之下,忍不住目光发直——
光滑可鉴的青石地面照得出人影,屋子里一色的黑漆家具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多宝阁上摆放着各式摆件,俱精巧绝伦,就是椅子上搭的靠垫都是出自锦园的造品。
如今大小姐定了个好人家,云大爷彻底翻了身,云家兄弟两人的境遇恐怕要换了。来人心里不由暗暗揣测。
自家主子这段时间诸事不顺,外面的生意因为仓库发现官粮的事情大受影响,府里又是老太太、小姐、太太相继病倒,内外事情压在一个人身上,心焦力瘁,整个熬瘦了一圈。幸好府里还有位庶出的小姐,可以勉力周旋在内院,暂时没出什么大乱子。
来人正在胡思乱想时,就听见外面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空气中撩起一阵香甜,他忍不住用力地嗅了两下,就看见一道红色丽影走进了屋子。
“大人,小姐听说云二爷府上来人,正在赶过来。”红衣女子赫然是红缨。
云罗在过来?
一席话惊醒了云肖峰,他顿时从自己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勉强打起精神,示意云肖鹏府上来报讯的先回避。
来人虽然很想见见传说中的这位大小姐,可又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退到了廊下,被领进了旁边的耳房,然后留了他一个人。
不一会,就听见一阵环佩叮当声,他忍不住透过窗户的隙缝往下瞧,就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和一个绿衣丫鬟走过。
前面的那位女子应该就是云家大小姐云罗吧?
来人忍不住猜测。
一闪而过的机会,瞧不真切面容,却被那满身的气度折服。
比起府里的两位小姐,不知道出众多少倍。
别说府里两位,放眼这个新央,恐怕也找不出这么出挑的女子来。
这样的女人才会被卫指挥使那样的大官看上。
来人一通胡思乱想,最后忍不住捧了桌上的一杯冷茶发起呆来。
直到有个青衣小厮跑进来喊他,说是大人和小姐找他问话,他都没能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和……小姐要问话?
下一刻,脑子里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欢呼雀跃,因为能亲见云家大小姐一面而喜不自禁。
喊他的小厮见他慢腾腾的,沉了脸不停催促,他这才赶紧快了步子跟着走出了耳房。
地方还是刚刚的地方,可来人却觉得略有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是空气里有丝丝甜馨还是一阵风经过带起的眩晕?
他不敢抬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前直看到一片月白色的裙裾,边上绣着梅兰竹菊四色图案。
“听说老太太不大好?”头顶上方响起一管从容好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却带着世人不可侵犯的凌然,端方威严直逼而来。
他敛去心底的绮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答:“回大小姐的话,昨天夜里老太太病情恶化,咳血不止。大夫施救了一晚,今天早上通知二爷准备身后事。所以,二爷特意吩咐小的来禀报大爷一声,请大爷回去看一看。”
咳血不止?
云罗和云肖峰两人忍不住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情绪波动。
云罗又问了些其他的情况,一炷香之后,就和云肖峰做了决定,一起去云家看看。
马车很快就到了云家门口,云肖峰却突然近乡情怯起来。
“女儿,我……”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云罗就似猜透他心思般握住了父亲的手,语调舒缓道:“父亲,你不是一直对老常家的话心存疑窦吗?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地看看,老常家的话是真是假?”
云肖峰却大惊失色地看着她:“你要让为父的直接问老太太?”说完,立即摇头似拨浪鼓,满脸抗拒。
云罗就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父亲,你这样逃避准备到何时?若静园里埋的那位林蕴芝真是父亲的亲生母亲,难道父亲不想知道她是何方人士,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静园的一切?祖父为何这么些年三缄其口,隐瞒到最终?如今看来,恐怕老太太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了,若老太太这一驾鹤西归,父亲往后再想要知道真相,难于登天。”
云罗的语气斩钉截铁。
云肖峰面对女儿的灼灼目光,无从躲避,心底的逃避就像阳春白雪般无所遁形。
“女儿,我……”云肖峰不敢看她。
云罗知道,父亲对老太太向来又爱又怕,如今让他直截了当去问老太太他的身世,他也没这么些勇气。
“父亲,那等会女儿陪你一起进去。”一息之间,云罗就作了决定。
云肖峰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老太太得的是肺痨,稍有不慎可是会被传染的。你不能以身涉险,等会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云肖峰爱护女儿,一听说她要跟着一起进去,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云罗坚持了一下,最后在父亲坚定的目光中选择了顺从。
两人下了马车,门口,得了消息的云肖鹏一脸胡子拉渣地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曾经光鲜的云肖鹏今时今日憔悴地好像是垂垂老者,看上去比云肖峰还要老上几岁。
兄弟两人一见面,沉默地颌了颌首算是打过招呼,却没有一点交谈,两人之间似是隔着千山万水,陌生得如从未相识过。
跟在后面的云罗见状,心底隐隐不是滋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