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是空迹真人率先道:“砚则此番下山,倒是有奇遇。”
顾砚则侧身行礼:“师父说笑。”
“分别数日,确实当好好叙旧,你且去吧。”
只听着空迹真人脚步声渐远,元菲方才长舒一口气不再抵着门后,下一秒便又听得敲门声响起。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门,仰头看着顾砚则笑道:“顾公子,久违。”
他只伸手将她拎出房间走了几步,并未返回隔壁自己屋内,而是去到不远处的亭台之中。
元菲四处打量这禁闭谷,周遭三面环山,除却东北角建了几排弟子卧房外再无其他,虽有瀑布溪流蜿蜒而过,却还是显得冷清。
顾砚则停下脚步回首看她,正好对上她方才收回的目光:“神君,这里看星星比神女庙好像近很多。”
她很喜欢人界的星空,每到夜里,就是呆坐着看上几个时辰也不觉厌烦。
“汪府之事已了?”
顾砚则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若非接回了凉鸢她想必不会轻易擅离职守,他明显是没话找话,明知故问。
“嗯,已把凉鸢姑娘送回了汪二公子身边,还顺带知道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元菲噼里啪啦将凉鸢与衿伐之间的故事说给顾砚则听:“当然啦,这不过凉鸢姑娘一面之词。我也不好随意评价,只觉着子长神君这婚事当慎重考虑才是。”
她说着不免叹气:“说起来子长神君情路如此坎坷,许是该去月老那儿求求姻缘。”
顾砚则与衿伐也不过数面之缘,只瞧着是位落落大方的姑娘:“子长并非愚钝之人,心中自会有所计较。”
元菲点头,倒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来我方才听晋龄他们说,‘论道大会’那日会有位高等魔族前来自投罗网,神君知道这事儿吗?”
连晋龄他们都能听到风声,顾砚则自然早就有所耳闻。
但他确实没太在意此事,有他在这儿,哪怕举云庭派全派之力,也无人能伤元菲分毫。
“问题并非伤不伤我。”
元菲不免失笑:“而是他们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呀。”
顾砚则侧首看她,见她一脸茫然,终是叹道:“除却你我与虬祖、子长和轮转前辈外,还有一人知道你的身份。”
他停顿片刻,微微蹙眉:“御元大灵丹这等邪性药法,来源何处,连子长都说要回绝圣天藏书阁确认。想来应是与灵识挪移一般,属于上古秘法凶术。”
元菲原本还不曾反应过来,这会儿却是震惊不已:“可轮转前辈说,伤害灵隐仙子之人是只男性白泽。介勒真人分明最恨魔族,为何还会与他往来。”
“他可不知那人是魔族。”
元菲依旧觉得诧异:“但白泽也是魔族,怎会做出戕害同类之事——”
为何不会呢。
戕害同类之事,自古以来,无论仙魔人三族,都没少做。
那更不必提非我族类之间的战役,更是数不胜数。
若那白泽有所图谋,利用灵隐山区区一山魔族性命便能达成心愿,他又何必在意。
正如他为了能让元菲重生,不惜伤害灵隐仙子本尊一般,不也并未在意灵隐仙子此人,亦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元菲垂首,一时也不知是该感谢此人,还是怨恨。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活,但既能重来一次,她无论如何都是欢喜居多。
可这些日子她因着汪府之事忙前忙后却从来不曾细想过,她的重生是建立在另一条无辜性命的消失之上。
“神君,那只白泽究竟会是谁,你可有头绪。”
连顾砚则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在听见这话时不自觉握住了剑柄。
明清是赤华魔君从丰都捡回无蒿境的人魔混血,他过去便曾问过元菲,明清是人族同何等魔族混血。
“兽类,父君猜测可能是虎豹或者熊妖,但明清自己不清楚。”
他自小便是人形,也从未有过化回原型的时候,赤华魔君说那是因为他的爹娘中为魔族的那一人本就已是人魔混血,血统逐渐淡化,所以才会出现如此状况。
至于虎豹或是熊妖,则是通过明清射箭与打斗时的天生姿势推断,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定论。
所以他也有可能是祁连山中其余白泽与人族混血。
毕竟依照轮转神君所言,祁连山白泽避世隐居到几近灭族,为了能够维持族群,他们最终还是会与人族通婚生育。
“不知。”
他的手瞬间放松,只看向她道:“魔君可有头绪。”
元菲轻叹一声摇摇头:“暂时没有,只是觉得气恼。既能找到我的残识便送去转世有何不可,偏生要以旁人的性命助我重生,如此举动我还不能全然怪罪于他,否则反倒显得我这人不知感恩。”
可他这行止,又叫人如何能真心感恩。
元菲越想越不是滋味,只委屈巴巴地看向顾砚则:“神君,你说真正的灵隐仙子,应是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了对吧。”
和人族与魔族不同,仙族因为动辄千百万年的寿命,加之法力确实雄厚所向披靡,看上去似乎无懈可击,但其实他们有一处致命弊病。
一旦身死,便是彻底灰飞烟灭,不再转世。
元菲从前觉着这也未免太过惨烈,但转念一想,人老神仙们都活了几万年之久,再转世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透了自在。
就如盘古大神般,身体化作大地,四肢化作山脉,还为世界建设做出了难能可贵的贡献。
可对于那些不断经历渡劫的年轻神仙而言,这般下场还是令人胆战心惊。
所以仙族的人数这些年来其实宏观来看只减不增,着实情有可原。
顾砚则默默颔首,大抵是猜到元菲所想,本想安慰却听得她自己开了口:“唉,但能把身体借给我这么好的人,她应该也不会太失望。”
她笑着揉揉鼻尖,看向顾砚则:“而且我一定会代替她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