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回到家中,钟妈妈先红了眼圈。“还是有点吓人,这次都死了人了。”
大地震之后很多年都没有伤亡报道,这次的余震烈度不小,虽然死亡人数只是个位数,但也足以让亲人惊心。钟妈妈是今天看到电视新闻之后,才反应过来的。那时候钟辛已经往家里打过电话了,虽然知道女儿平安,但也不免一阵后怕。
“妈,那是乡下地方建筑质量不好的,才出的问题。我们住在城里,一点儿危险都没有。就是稍微有点晃。”
钟辛抱着小平又亲又吻,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吴晨诚从楼上下来了,冲她点点头,“回来了?”
“嗯。”
他到厨房去给自己冲茶,烧开水的电热水壶又被钟妈妈关了开关,壶里没有热水。吴晨诚喊起来,“妈,以后这个插座不要取下来。这个就是要经常烧着的。就是这么设计的。”
“水烧开了我掺在旁边茶瓶里了。”钟妈妈在客厅里扯着嗓子回答。
吴晨诚说得没错,他们家买的热水壶是有保温功能的。烧开水之后,水温保持在85度正好泡茶。但老人总觉得浪费电,还是习惯烧开了水,把水存在茶瓶里。
“妈,热水壶你别给关了。开着就开着呗。”钟辛轻轻地劝妈妈。“也没多用多少电。”
“我看了,文章说老是反复烧开的水不好。不能喝。”
“哪儿看的伪科学?”吴晨诚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走过来,手里没端着茶杯,而是拿了一瓶冰可乐。
“才从冰箱里拿出来,放一下再喝。”钟妈妈又开始唠叨起来。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多话。你让他去。别管这么多。”钟辛赶紧劝妈妈。吴晨诚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你老管这么多,多烦人啊。”钟辛有点埋怨的口吻。
钟妈妈也有点怨气。
“烦,烦就别请我们到北京来。这一周都没个好脸。”
“哎呦,不至于吧。”钟辛没想到自己才走了一周,妈妈和吴晨诚的关系就这么不好了。她赶紧把孩子抱到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儿童立体画书。
“小平,来看妈妈给你的礼物。”
立体化画书上是各种动物,每打开一页,就有一只纸剪出来的动物站立起来,平儿的视线果然被吸引过去了。
钟辛回到母亲身边。“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就觉得这次回来,吴晨诚的态度怪怪的。你们到底怎么了?”
“明明是你管得太多,他才不高兴。怎么扯到我这儿了?”钟辛笑。“我冤不冤呐。”
“你别瞒着妈妈,你们俩绝对不正常。我觉得吴晨诚的变化都是因为你,归根结底还是你变了。”
钟辛吓了一跳,“你到底哪儿头的?替谁说话?你走了这小两月,他变了什么?他不做饭,不洗碗,不收拾家务。只刷手机,他表现稳定得很。我一边带孩子,一边忙工作,我能不变吗?”
“你别和妈妈贫。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你也不老小了,孩子也这么大了,别让你爸爸操心。”钟爸爸中风之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他不爱运动,平常就在房间里呆着。
钟辛看了看老人房间,门虚掩着:“我爸还不出来呢?”
“懒。”
“哎,我去看看他。”钟辛从箱子里掏出来给父亲的礼物,边走边数落妈妈:“医生说了他这个病要恢复就必须要强制运动。你应该天天押着他动啊。你就是太软了。”
平儿拖着书,站在她面前,“妈妈,没有熊猫。”
钟辛愣住了。
二楼主卧,吴晨诚看着钟辛一件一件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洗漱用品,衣服都放回原位。他终于是问了句,“地震没事儿吧?”
钟辛收拾东西的手滞了一滞,她回头看着他。他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当初是吴晨诚追求的她。那时候他说自己就欣赏独立的女性。没想到结婚十年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叶公好龙。
这些年吴晨诚的外貌变化并不大,但脸颊鼓起来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跟着没有棱角了。这些日子钟辛在外面出差辛苦,他在家安安稳稳,但他仿佛比她还要疲惫,跟她说话也是臊眉耷眼的,显得很没有精神。
“吴晨诚,咱俩去找心理咨询吧。婚姻咨询。”
吴晨诚恹恹的,“不想去。”
“咱俩现在这样正常吗?你对我妈的态度正常吗?”
“不正常。”吴晨诚也不喜欢这样的婚姻,钟辛对他没有热脸,有老婆却不能亲近,他做为男人也很辛苦。但是他仍然觉得没必要去看心理医生,丢不起那人。
“你不就想这样吗?遂了你的心。”
“我不介意这样。但是我介意你对我妈的态度。”
“你妈有多烦人,你不是不知道。这也能怪我?”
钟辛心头堵着一口气,只得艰难地咽了下去。
“我妈岁数大了,是爱唠叨。但是她来帮我们带孩子。你至少要客客气气的。”
“我还不客气?我跟她吵了闹了?你走这一周,我都不在家吃晚饭,一天到晚见不到几次,说不了几句话。我怎么就不客气了呢?合着这家里我连话都不能说了是吗?”
钟辛无言以对。吴晨诚听起来句句是歪理。父母在楼下,钟辛也不能和他争论。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和他的关系淡薄了。没有一个家庭最核心的情感维系,这种后天的亲情自然也处处生冷。
吴晨诚看她说不出话来,鄙夷地说:“换成我妈这么烦人,恐怕你早就吵翻天了吧。”
钟辛有点忍不住想争辩,小平拿着书站在门边:“妈妈,这本也没有熊猫。”
钟辛猛然惊醒,她蹲下来:“对不起,小平。妈妈这次出差太忙了,没去成熊猫基地。这套书是机场买的,妈妈没有仔细看。要不明天妈妈带你去动物园。咱北京的动物园也有熊猫的。”
北京动物园熊猫馆。室外太热,熊猫们都躲在室内来了。有冷气的房间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吴晨诚顶着小平往玻璃窗里张望。
钟辛透过人群只能看到一两只懒洋洋的熊猫,又胖又懒地瘫在角落,也不怎么爱动。想必小平看到的也不过如此,孩子的小脸上写满了失望。
为了弥补孩子,钟辛在纪念品商店,一气儿买了好几样熊猫的商品。一只毛绒熊猫给小平抱在手里;一个毛绒的熊猫帽子,现在戴虽然热了,但是冬天的时候就合适了。还买来一个熊猫的水杯可以给小平带到幼儿园。
小平终于开心了,吴晨诚拎着纪念品跟在他们娘俩身后。天气炎热,他的后背都汗湿了,白色的棉质T恤贴在他略显肥厚的后背上,让他很难受。
钟辛给小平打着伞,小平开开心心地说,“妈妈,我还要看河马。”
河马馆离熊猫馆有些距离,吴晨诚有点儿不满:“有完没完。不是说看熊猫吗?”
钟辛无奈:“哪儿有到动物园,说看熊猫就真的只看熊猫的。好不容易带孩子出来。让他多逛逛。”
钟辛看了看吴晨诚一头汗,他平时不爱运动。这个天气稍微动动汗就下来了,知道他也辛苦:“咱们去海洋馆吧,那里有空调。”
孩子一听海洋馆,马上就丢下河马了,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要看海豚。”
吴晨诚在一边冷笑,“切,一会儿熊猫,一会儿河马,一会儿海豚。就没个长性。”
钟辛想说,别说我妈,我看你也挺能叨叨啊。但看他额头汗珠儿黄豆大,也就忍了。
海洋馆门票挺高,钟辛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来买票。吴晨诚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钟辛这种不经意间的秀优越是他最痛恨的点,偏偏他还不能说出口。
钟辛为了孩子买东西从不问价格,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我能挣钱”那种优越感。
小平不知道怎么搞的,把熊猫玩具丢到了地上,刚巧地上有人掉落的雪糕,糖水融了一小汪儿,毛绒玩具雪白的一块儿毛立刻就被染脏了。
吴晨诚怒从心起,他忽然暴喝了一声。“买买买,买来又不珍惜。买这么多,买来就是让你丢的啊!”
孩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小嘴就要瘪起来了。
钟辛赶紧蹲**子去捡起来。“天气热,你稍微克制一下。这里是公众场合。一会儿就进场了。”
海洋馆前面排着长队,钟辛夫妇站在人流中。带两个孩子出来,她只觉自己身心俱疲。
那天晚上,钟辛没有去书房,孩子在楼下和父母在一起。吴晨诚把她压在身下。钟辛和他冷战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放**段,尽了人妻的本分。
人都是欲望的动物,女人更是如此。吴晨诚心中得意,动作更是带着怨气,但是怨气归怨气,终于有了机会发泄,他只觉得通体舒泰。
钟辛跪在床沿,伤口摩擦着床单,她忍着痛,“晨诚,我们去婚姻咨询吧。我已经预约了。都不用到现场,电话里就可以了。”
“你老来这套。心理咨询有用吗?咱俩现在这样还需要什么咨询?”吴晨诚在她身后轻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钟辛低下头,眼前是一片暧昧模糊的肉色。她心中一恸,忽然大口大口地呕起来。吴晨诚赶紧放开她,钟辛冲到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一边冲洗,一边泪如雨下。膝盖上的伤口没有血,只是肿了起来。
她想起严岩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拭伤口,“疼吗?”
四周很黑,头顶是星空,他看她的眼睛里也有星河闪耀,他的手指温温的。
钟辛回到卧室。吴晨诚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太过苛责妻子。也许是刚才自己的动作过于激烈了,他还是关切地问。
“怎么这么弱了?还吐了?”
“嗯,出差累了,没有休息好。体力不行了。”
“我就说今天好好歇着,你偏要去动物园。”
“我还是去书房吧。睡得踏实些。”钟辛抱着自己的枕头走了出去。
黑暗中,吴晨诚看着妻子的身影,张了张嘴,终于也没有挽留。
心理医生有用吗?钟辛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招了。
放弃吴晨诚,放弃这个家,放弃十年的经营,也许她只是需要一句“我尽力了。”的心理安慰。
这一夜,她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这句话:“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