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以为吴晨诚会问几句她去哪儿了,或者毕竟她是坐着其他男人的车回家的,他应该有点介意,却没想到吴晨诚并不多话。
他看了钟辛拿回来的药,上面有新世纪医院的Logo,冷笑了一声。到底她还是去了这家医院。他拿起药瓶端详的时候,不远处,钟辛正冷眼看着他。
自己和吴晨诚吵架冲口而出的话,已经收不回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些话说过了头,但是现在她不想认错了。在家庭需要的时候,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做出牺牲,谁适合辞职,在她看起来完全只是个数学问题,毕竟算一算经济账,就一目了然。但从吴晨诚的反应看,他显然不这么想。
他老是强调自己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诚然,她做不到把孩子放在第一位,无条件地牺牲自己。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她理性分析过自己,她不觉得自己做了全职家庭主妇之后会比现在出色多少,毕竟她擅长的地方本也不在家务上。
今天,她带着孩子独自看病,用钱买来的专业服务让孩子少受了很多罪,让她觉得这对孩子更有利。年轻医生对她的夸奖,更让她意识到,她以自己的方式做母亲,也并不差劲。
今天也是第一次,她意识到原来吴晨诚可以在她和孩子的生活中无足轻重。他的突然缺席,让她开始审视他起来。在此之前,她无端承受了很多关于她不是合格母亲的指责,那么现在看看他自己,是不是也并不是那么称职的父亲?
吴晨诚显然也不是一位事事把孩子放在第一位的父亲,他缺乏耐心,粗枝大叶,他没有观察到孩子半夜发烧;孩子生病之后,记录平儿的体温也漏了两次;在孩子高烧的关键时刻,他甚至突然玩起了消失。
只是这些事实,他俩在争吵中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也从来没有检讨过自己是不是合格的父亲,反而只对她有诸多要求。
爱情可以忽然而生,也可以消耗殆尽,钟辛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即便是他不爱她,她也无所谓。但是他的父亲角色也不怎么到位,她确实有些如鲠在喉了。
吴晨诚倒也不是不担心她们娘俩,但钟辛的刻薄执拗实在太令他抓狂。她冲口而出的话,证实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猜想,她不肯辞职,只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比他更优秀,更能挣钱。她比较两人工资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顾及到他做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忽然意识到关于要她辞职的事情,自己没法儿和她再讲理了。因为他们两个人根本是抱着不同的理。
钟辛把平儿安顿下来,到楼上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和自己的被褥一起搬到了楼下老人房。接下来,也许自己和平儿要长期住在这个房间了。
吴晨诚看着她,动了动嘴唇,终于是没有说话。他俩现在没法儿谈,一谈就是谁挣钱多,谁挣钱少。即便做了十年的夫妻,一谈起钱,也还是尴尬。
钟辛睡在平儿身边,眼睛炯炯的,因为今天医生对病程发展讲解得特别细致的原因,虽然此刻平儿的烧还没有完全退,钟辛已经没有那么慌乱了。
陈栋一个周末都在忙着林薇薇的case,她有点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发现这么棘手。这两天她一直忙乱着,林薇薇的邮件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如果是平常,好奇心会驱使她起来打开电脑。
但经过了最近的波折,她决定今晚不再熬夜。因为她再也病不起了。她想到了一个细节,匆匆把思路记在手机上,打算明天一早再仔细看看程序。
这个夜晚,久久没有睡意的,还有向晓敏。周末带着骏骏跑了4个兴趣班,只有周日的晚上,骏骏早早上床了,她才有空准备几十个趣味手幅。这些都是骏骏班上运动会需要的道具。
骏骏的班主任是个刚毕业没有一两年的小姑娘,这次举办运动会,向晓敏主动给老师出了让孩子们举着趣味手幅过主席台的点子。小老师很开心,但又有点为难,因为要准备这么多道具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没想到向晓敏一口包办下来,全班的手幅都包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有一双巧手。运动会一周之后就要开始,因此向晓敏的工期很紧张。
向晓敏在网上买了材料,利用周末时间赶制手幅。因为周末骏骏的兴趣班都排满了,向晓敏带着孩子四处奔波,比上班还要累,留给她做手工的时间也并不多。
一个班有36个学生,晓敏的手幅才完成了一半,时钟已经指到了11点。困意袭来,自从过了40岁,到了晚上11点,生物钟就会不可抑制地催促她上床睡觉。可是今天她实在不能睡。她怕一上班之后,时间更紧。
这次总架构师驾到,总部更是放话要彻查脑裂问题,从钟辛和董晴的反应来看,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事故是跑不了的了。只是现在公司到底会怎样处理她还不太拿得准。和王进勇的离婚协议谈得超出了预期,但自己一旦失业,即便她拥有固定资产,也会困乏于没有足够的现金流。
向晓敏有些家底,她已经四十五了,在这一行混得也够久了,因此她对于失业没有天塌下来的惊惶。只是她十几年的从业经历,难道最终竟要以这样不光彩的结局结束。想到这些,她还是有些难过。
成年人的难过都只在心里,虽然心底已经是一片酸楚,向晓敏手中却还是一刻不停。为了让孩子们更感兴趣,每个手幅大体形状统一,细节却是不一样的,向晓敏搜集了网络上时兴的口号,以各种可爱的字体打印出来,再剪下来贴在手幅上。工作量实在不小。
已经完工的手幅整齐地摆在地板上,她仿佛看到了运动会上每一个妙趣横生的手幅下,都有一张孩子幸福的笑脸。更重要的是,运动会上他们班集体一露脸,会有多么好的效果。小班主任老师也会因此记得她的好。
记得她的好,最终也会体现在骏骏身上。北京市对教师管理很严格,不许收受礼物,不许对孩子区别对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向晓敏的人生智慧告诉她,所有的付出都不会白费。骏骏班上财大气粗的家长很多。她不拼财力,只拼用心。
忙到半夜,她才做完了所有的手幅。她静悄悄地把地板上的手幅收拾起来。明天一大早,趁着送骏骏上学,她偷偷地交给班主任。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王进勇这个周末又是在武汉渡过的,他没有回京,她也没法儿和他去民政局正式办手续,接下来离婚协议会不会有变数?她心里实在拿不准,毕竟现在他身边有个她。一想到那个90后的小三,向晓敏的心就揪起来。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最开始知道小三存在的时候,她昏天黑地地恨了他们好几个月。事情拖到现在,她已经没有当初那种鲜明的痛了。她现在只是感觉乏累。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了,她可能失业,她不怨别人;但骏骏升学的事情,容不得她有半点闪失。
和钟辛与向晓敏比起来,这个周末同样晚睡的董晴就欢乐得多了。
时钟已经过了12点,董晴和张一舟还在收拾Party后的一切混乱。
两个小时前,家里的客人才刚刚散去,这对芸芸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已经是过于晚了。但今天是芸芸的生日Party,幼儿园的同班的小朋友来了大半,一共十多个小孩。再加上看护的家长。所以这个party一共是30多人的规模。
好在她家的别墅足够大,院子里大人们喝茶聊天,三楼整整一层阁楼全是孩子们的活动区。虽然如此,但孩子们跑上跑下,处处都是活泼好动的小身影。散场的时候,董晴觉得整个脑袋都是麻麻的,明知大家都已经离开了,她的耳边还是隐隐约约有孩子们在楼板上跑动的声音。
芸芸是个幸福的小公主,明明玩了一整天,也累极了,但还是要搂着妈妈才肯睡。可能是因为今天的Party过于兴奋,芸芸翻来覆去总睡不踏实。等董晴哄好孩子之后,已经将近11点。家里还是一片狼藉,显然她哄孩子的时间,张一舟也没动手收拾。
“放那儿,明天一早叫阿姨。”张一舟看她眼皮都没抬。
董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草草收拾一下。她下到楼下,从厨房开始收拾。
楼下的老人房,公公婆婆房门紧闭,像是已经睡熟了。其实董晴也不太清楚,因为今天大半天,公婆的房门都是关着的。这倒是可以理解,今天家里来了太多人了,老人喜静,房门一关,隔绝了Party的喧嚣,倒也是好的。
董晴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收拾一下,老俩口明天一开门看到Party之后的狼藉,只怕会怪到芸芸头上去。他们对他们夫妻这么宠孩子是有些微词的。
芸芸今年6岁,按理说不是什么五岁,十岁,这样传统上要庆祝的大生日。但董晴执意举办这个盛大的party。是因为这是芸芸在幼儿园的最后一个Party,女儿说过,她希望幼儿园她所有的朋友都要邀请到。所以这个Party才有如此规模。
收拾了没十分钟,张一舟也摸下楼来了。他显然不是来帮忙的。厨房里只开着壁柜的灯,董晴的身影纤纤细细的,像是旧电影里的摩登主妇。张一舟从身后抱起董晴,把她放到台面上。
一只手按着她的头,一只手摸摸索索地解她的衣带。
董晴发急,又不敢高声
“别闹。”
张一舟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放心,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