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这个清晨，刚到公司的董晴就得到了一个重磅好消息。脑裂问题的错误根源找到了。

对内行来讲，要解决一个在客户环境上出现的复杂问题，最棘手的一部分在于从海量的日志文件中准确地找到根源，而不是写代码。

找到了问题根源，相当于搞定了70%的工作，剩下10%是写代码，20%是测试程序。

马华宇也在办公室，今天的战情会由他亲自主持。

会议上，应用部替代钟辛出席的是陈栋。他一早就收到了钟辛的分析邮件，邮件很长，细节翔实。陈栋本身是985研究生，逻辑清晰，表达流畅，寥寥几句话就把脑裂问题的根源陈述得相当清楚了。在座的几位经理都面露喜色。

方城一体机的系统是构建在Linux内核之上的。系统显示的Linux的kernel版本虽然都是官方发布最新版本，但在正式发布的一体机ISO和钟辛自己搭建的环境中，有几个公用二进制库的大小和修改日期不一致。

钟辛分析了这几个不一致的文件，发现不一致的源码正涉及一体机调用的几个系统函数。其中就有和时间戳混乱直接相关的写操作函数。

方城7.1一体机的操作系统版本有问题，这几乎就是实锤了。

陈栋把证据甩出来的时候，特意瞟了瞟一脸黑气的贾战。贾战昨天对他和小邵的羞辱，让这个年轻人很是不服气。

贾战闲闲地问，“这分析是谁做的？”

“钟辛。”陈栋老老实实地回答。

“准确吗？会不会拿错了build，我还没在7.1ISO里面查过，等我查了再说吧。”钟辛没

露面，贾战觉得陈栋终究不够分量，但他也没有把话说死，留了活扣。

“我查过了，我从build服务器上直接比对过了，钟辛的分析是准确的。”一直沉默着的严岩开口了。

昨天，他和钟辛几乎是同时有了怀疑方向，晚上到家他本来打算继续追查下去，但不知何故，心里很乱，集中不了思路。却没想到钟辛回家熬了一个通宵，比他抢先一步得出了结论。

今天早晨严岩也收到了钟辛抄送的信。为了保险起见，他特意从公司的build库里拿了7.1的正式发行版本，和钟辛的环境进行了比对。

严岩甚至顺藤摸瓜，把公司出build的十几台build服务器都检查了一遍，已经初步锁定了出问题的一台build服务器。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讲出来，毕竟build服务器属于硬件集成部门的工作范围。昨天贾战的应激反应，让严岩谨慎了很多，他不想越俎代庖。

技术上来讲，严岩的话是能够一锤定音的。

贾战哼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了。

硬件集成部门的经理Alex立刻表态：“陈栋，把你们那两套对比环境的地址发给我一下，我派人上去仔细核查。如果事情属实的话，我们一定追究到底。”

贾战脸色很差。如果真是系统的问题，那严岩和钟辛前段时间的压力可都全部转移到他一人身上了。尤其是在昨天中午刚刚和应用部、存储部发生过不愉快的当口，打脸来得比想象得要稳准狠。

昨天在天坛会议室，钟辛当面可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一转脸就不声不响地查了个底儿掉。这女人不愧是个狼人。

马华宇忽然问，“钟辛呢？”

“她昨晚上熬了夜，上午说是不太舒服，请了半天假，下午过来。”刘清远赶紧回答。

“嗯，她早晨五点发的邮件。”陈栋补充了一句。

马华宇立刻说，“那叫钟辛下午也别折腾了，好好在家休息。”

刘清远连连点头。

马华宇是一位体恤下属的老板。对他来讲，属下只要出活，能搞定事情，他是不管那些迟到早退的琐事的。前几天他强调劳动纪律，主要是针对公司里那些混日子的人，对钟辛严岩这种自我驱动型工程师，他深知没有必要管得那么死板。

宽严相济，才是带队伍的手段。

果然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几位工程师，尤其是陈栋这样的年轻人表情放松了很多，明显是为老板的话安慰到了。笼络人心靠细节。马华宇深谙其道。会议室角落里，只有白思孟、李冲一如既往地佛系微笑着，不动声色。

“董晴，昨天我说了，把集团心理咨询服务电话号码再群发一下。员工的健康我们要重视。心理健康也不能忽视。昨天中午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影响不好。”

马华宇想到昨天咋咋呼呼跑过来报信的那个小姑娘，略微皱了皱眉。

一旁贾战侧了侧头，虽然不满，但现在达摩克里斯剑悬在头上，随时可能落下来，他到底也没敢吭气。

心理咨询服务的事，董晴昨天忘了发邮件了，她赶紧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条。

“Alex，你们组今天把把问题确定下来，下班之前，我要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马华宇的眼光还没扫到测试部老秦，老秦已经主动表态了，“只要出了修复版本，我随时组织人手加班测试。”

马华宇点点头。“很好，测试工作要重视起来，测试是软件质量最后一道关卡。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这话听起来话里有话，老秦立刻觉得如芒在背。

这边，董晴把收集到的客户最新反馈数据拿出来。

“上次严岩的临时修复程序出去之后，已经有这几家部署了。他们比较急着要升级，用新功能。这次fix出来之后，我们还可以找他们先试点，在客户的真实环境中验证之后，再推广。先出个Beta版。比较拿的准。”

“对，应该这样。Beta用户配合度很高，用户环境又真实，咱们的产品质量也更放心。”刘清远从项目流程的角度，对董晴的提议表示赞同。

“老秦，你们今天谁和我们对接？向晓敏是不是今儿又请假了啊。她昨天晚上加班了？”

7.1的测试小组长是向晓敏，测试人员是很少晚上加班的，Alex现在提出她的名字来，还特意点出她频频请假。这个甩锅的意味太明显了。董晴立刻眼刀飞了过去。

老秦干笑了一声，不接话。

马华宇果然脸色不好看了。他提倡的宽严相济，宽对的是钟辛那种加班加点，能搞定事情的工程师；严就应该指向向晓敏这样捅娄子混日子的人。

午饭的小饭团只有董晴和林薇薇俩人，吃了一半儿，向晓敏才匆匆赶来。她还没进办公室，直接赶着和小饭团汇合了。

“钟辛怎么没来？”

林薇薇也有些奇怪：“昨天她开车没什么意外吧。下班的时候我还跟了她车一小段，我看她开得还行啊。”

“不至于”，早晨的战情会只有董晴参加了，她熟悉内情，“钟辛昨晚熬夜找bug来着，脑裂问题的根源已经初步确定了。”

“这样啊，难怪老秦跟我说准备晚上加班。”

谈到了脑裂问题，向晓敏的脸色有些难看。

“对了，你和王进勇谈得怎样了？”

董晴关切地问。昨天下午，董晴在打印机前，撞到了向晓敏正在打印离婚协议书。

“他签了。”

“这么快？”董晴和林薇薇都有点吃惊。

“是够快的，今天上午我们差点连民政局都去了。”向晓敏不无自嘲。

“晓敏，你可别感情用事。”董晴觉得向晓敏这离婚协议谈得太顺利，有些不放心。

“他答应房子都给我了。早离早好，我忍不了了。”

林薇薇感叹道，“那王进勇还算不错了，也相当于净身出户了。”

“车子，股票给他，也不少吧。够他和小三逍遥一阵儿了。”

“你真离啊？”董晴替朋友谋划的时候挺冷静沉着，但一旦朋友动真格的，还是有些不忍。她不信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话。她顾虑的主要是他们还有孩子。骏骏那么优秀可爱，要是知道爸爸妈妈分开了，该得多伤心。

“今天没离成，他下午回武汉了。”向晓敏面目表情地说，为了提醒自己，她把王进勇“去”武汉刻意说成是“回”武汉。一字之差，他和她的关系已经不同了。

董晴黯然，

“没离成也好，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离婚二字，说是说，但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你们二十年夫妻，骏骏才十岁，打断骨头连着筋呐，哪儿那么容易离的。”

向晓敏忽然声音哽咽。“我就是不想影响骏骏，我才不跟他闹，赶紧离了算了。一想到骏骏，我心里就难受。”

王进勇肯把房子给她，到底还是顾虑着孩子。他今天不肯去民政局，也是因为孩子。她又何尝不知道。她现在想到王进勇，虽然知道他的心还在小三那边，但也不像前几天那样咬牙切齿了。

哎，董晴说的对，毕竟是二十年的夫妻，这婚离得怎能不伤筋动骨。晓敏的伤感又泛滥起来。她一难过，董晴也陪着朋友眼泛泪花。

林薇薇到底要年轻些，对夫妻感情和孩子什么的，不像董晴那样感同身受。她只对向晓敏两套房产的归宿比较在意，她听到过的离婚故事里，男方一般是不会这么大方的。房产这样的财产大头，即便是男方肯放手，小三也不会同意。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向晓敏，

“敏姐，你们那个离婚协议书还没有正式生效哦。那岂不是说房子的事王进勇可以随时反悔。等他到了武汉，小三肯定要他把房子拿回来。要不然人家凭什么跟他呀。真以为小姑娘会爱上老男人？”

向晓敏本来挂着泪，听她这一说，倒是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一层。王进勇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那个远在武汉的小姑娘也能左右他。

董晴也变了脸，“可以先不离婚，但一定要把房子公证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