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钟辛陪着孩子，仔细地诱导平儿，将幼儿园的情况打听个遍。平儿的表达能力不错，白天发生在幼儿园的事情基本能说得清楚。钟辛细细梳理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孩子对幼儿园的抗拒看来只是正常的情绪反复而已。

钟辛带着平儿做了会儿游戏，又读了会儿书，等到把他哄上了床睡着了。已经是9点多了。钟辛想着白天做的troubleshooting还有些疑点，想要打开电脑，却觉得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为了让平儿更加安心，钟辛决定不让孩子离开熟悉的环境，也许以后她都要带着平儿睡在楼下的老人房了。

吴晨诚刷了会儿手机，要睡觉的时候，才发现老婆孩子都在楼下。他下来找她。她已经挨在孩子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了。

黑暗中，吴晨诚挤上床，捏她的乳。

钟辛迷迷瞪瞪地说了一句，“不要这样。”

吴晨诚手上不停，反倒是训她，“别说话，吵着孩子。”

一句话把钟辛激灵清醒了，她抓着他的手，拉着吴晨诚来到客厅。

钟辛把平儿卧室的门轻轻掩上，转过头压低声音，和吴晨诚理论：

“谁吵着孩子？是你来吵着孩子，好不好？”

吴晨诚的兴致被打断了，颇有些不悦，“你又来劲儿了。”

钟辛委屈得要流下泪来。

“你到底还关不关心我？”

吴晨诚没有想到自己累了一天，想讨点快乐讨不到，反倒还要回答钟辛这种情绪化的问题。他有点后悔自己下楼来招惹钟辛了，也许有些事情求助于自己倒是更省事。

钟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整天你也不闻不问的，回来之后，也不和我和孩子说一句话。”

“我怎么不关心你，我还洗碗了呢。”

“你问过一声我今天怎么样了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

钟辛忽然语塞。

空气有一刻凝滞，周围很静。客厅里只亮了一盏装饰的背景灯。两个人的脸都被灯光晕得昏黄。

钟辛忽然意识到这样的争吵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如果自己不指出来，吴晨诚是不会意识到他到底欠缺了什么。她必须打破矜持，有事说事。

“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连个外人都不如。我今天第一次开车，我都怕死了。下班的时候，林薇薇和严岩都能想着来陪我练车，怎么你能够一整天都不问我一声呢？”

“开车而已。我都开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天天问？”吴晨有点诚啼笑皆非。

“那为什么林薇薇能想到我新手开车会紧张。主动来陪我一段呢？”

“行，你们女生心思细。你其实一直对我看不起你们那些破烂闺蜜情不满意，一直为我那天晚上那几句话，心里跟我别扭着，所以才存心要拿林薇薇跟我比的吧？

我就问你，男的跟女的能一样吗？”

钟辛想说那严岩呢，但转念一想，人家一半儿是为了林薇薇来的。再说自己现在和吴晨诚正在气头上，要是真拿出来一个别的男人说事，只怕吴晨诚还要更生气。

她只得黯然住了口。

“钟辛，你多大了？你一天到晚这么比来比去的有意思吗？”

吴晨诚趁机占了上风。

“咱俩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这么幼稚。”

钟辛看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忽然有些惊惧，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不爱你，我下楼来找你干什么？”吴晨诚想也不想地回答。在他看来，他只是不善言辞，不把爱不爱的话宣诸于口罢了。他刚才就想要她，怎么能说他不爱她呢。

钟辛看着他，那种陌生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想到了向晓敏和王进勇，猛地打了个冷颤。

“晨诚，我们俩别吵了。”

“我没吵，今天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是你在跟我吵。”

“我可能要求太多了。”刚才只睡了半觉，钟辛觉得自己现在还是恍惚的，她嗫嗫地自言自语。她和吴晨诚不能象向晓敏和王进勇那样越走越远，最后可怜的到底是孩子。

“我们不吵了，小平不能象骏骏那样。”

“我又没出轨，小平怎么会象骏骏。”向晓敏的事儿吴晨诚那天在车里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你非搞出点事儿来不可。”

说完他就上了楼。

钟辛听到他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都消失了，自己又在客厅静了一刻。

自己和吴晨诚这样的状态，到底算是有爱还是没有爱？也许他早已经不爱自己了吧，她很难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体会到片刻温存。虽然他还是会例行公事的来求欢，但除了那特殊的一刻，他对自己的敷衍也越来越明显了。

那自己还爱他吗？似乎自己对他也很难说爱了。和吴晨诚谈话，钟辛每次都要提醒自己冷静，然后又被一两句话刺激，然后爆发，然后又提醒自己冷静，然后又被刺激，又爆发，在这样的无限循环中，似乎也很难讲有什么温情。

平儿在里屋似乎翻了个身，钟辛赶紧进屋查看，她忽然有些惭愧起来。

你想什么呢？十年夫妻，又有几对还爱不爱的，爱情终究会变成亲情。你一向冷静理智的，怎么今天问他这种爱不爱的话题。只怕这会儿吴晨诚在楼上要窃笑自己愚钝了。他心目中女人一向是蠢的，连计算机系专业课第一的钟辛也逃不过女人的蠢。

黑暗中，钟辛默默躺在孩子身边，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又走马灯似地浮现在眼前。

今天马华宇的表现很是中规中矩，自己对他那天晚上勾肩搭背的偶然举动似乎是有些反应过激了。Alex也表现得很正常，不像是有意构陷向晓敏的人。自己一向是工作上最拎得清的人，现在职场上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钟辛不免有些懊恼。

人有了心思，就很难入睡，一个小时之后，钟辛还是想思不定，只得爬起来。打开了笔记本。

公司内部的OC系统中，只有严岩的头像还绿着，他果然是常年熬夜的人。但此刻的钟辛不能和他打招呼，她立刻隐藏了自己的动态，手动把状态设置成离线。

天快亮的时候，她把熬了一夜的成果整理了一下，发了一封邮件给陈栋，顺便也抄送给严岩和刘清远。

吴晨诚醒来之后，倒是没发现钟辛一夜无眠。今天钟辛也不和他抢着开车了，她只是强撑着和他一起把平儿送到了幼儿园。平儿按照惯例又哭了两声。钟辛的反应也没昨天那么大。虽然难过，但再也没说什么怀疑老师的话了。

吴晨诚看她脸色不好，想着她可能还在生着昨晚的气，只得安慰道

“别生气了，你呀，没事儿也要闹出点事儿来。”

钟辛虚弱地说，“头疼，我要请半天假。”

吴晨诚知道她们公司管得挺松的，一般这种一天半天的病假，老板都不追究。钟辛职位又高，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讪讪地笑，

“病了就歇着呗，你们老板肯定不敢说你什么。我们公司也是，女的总是三天两头的请假。”

钟辛病了，倒是突然柔顺起来，听他这明显含着讽刺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给刘清远发微信了。”

她是个学习能力超强的人，一旦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肯定是不会再说同样的话了。吴晨诚眼中的自己，不过是一部会自动运行的程序罢了。还是自带纠错的那种。十年的努力，她只是做了他功能完美的老婆，却不再是他的爱人。

唯一庆幸的是，好像她也没多大的难过。

海归老板刘清远确实是好说话，他还没收到钟辛凌晨五点发出的工作邮件，但对钟辛请假的微信还是秒回准假了，“TakeCare”

钟辛歪在枕头上昏昏沉沉的，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腮边已经凉沁沁的一片。

半夜里，那一句冲口而出的，“你还爱不爱我？”犹在耳边。

聪明人说蠢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灰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