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牧歌抱着骆如卿哭了起来,不可抑制,直到平息后,才黯然道:“如卿,胜者王,败者寇,娘亲认输了,我们不是骆冰卿的对手,现在不是,将来,更不是。她不是人,而是魔鬼,能耐得住锦衣卫的酷刑追逃,能躯使霍家,甚至沐家为她卖命,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我,连牧歌,输得心服口服,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不该惹上这样一个人。你,以后,只乖巧的做你的三小姐,等她会飞出骆家这片小天地的时候,就是你我翻身之日。”
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燕喃闲下来看看可可,逗逗“二狼神”,讲讲剧本,数数银子,心情逐渐从易春风的离去中慢慢舒缓了过来,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转年二月份。
骆府收到了沐斌和张璃若的成亲喜帖,沐斌要成亲了。
燕喃紧紧盯着案头上的“南”字红牌、虎形玉佩,和那颗沐斌遗落的夜明珠,整整盯了一上午。
影儿和沐心以为小姐在想着给沐斌送什么新婚贺礼,只有燕喃自己知道,脑子里什么也没想进去,只是空空空空,无数个空白点,最后索性不想了,到后花园去逗弄“二狼神”去。
花园里,“战神”骑在“洛神”身上,气势汹汹,“洛神”委屈的嗷嗷叫。
燕喃这个气啊,抓起一个石子就扔了过去,随后抄起扫把,如同庄子里的泼妇般追着“战神”,将其擒于手下。
燕喃气势磅礴的点着蔫头搭脑的“战神”道:“你说你,你都多大了,三岁了吧,朋友要学会和平共处,你这样欺负‘洛神’,你爸妈造吗?还不认错?!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样的,却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到沐斌你怎么不这么凶恶,谄媚之态不忍直视!!!”
说完轻轻煽了两下“战神”的脑袋,直到狗狗壮硕的身子,将头插在两爪之间不敢出来。
影儿看着一脸慷慨激昂,发表正义言辞的小姐,呐呐的扯了扯小姐的衣袖,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小声道:“小姐,你别喊了,‘战神’没欺负‘洛神’。”
燕喃两眼一瞪:“你是说本小姐睁眼说瞎话,分明是把‘洛神’欺负得嗷嗷叫......”
看着影儿满脸的娇红,燕喃像被雷劈了脑袋瓜、浓烟滚滚:我擦,我是看了动物版的爱情动作片了吗?”
脸不由得绿了,搓了搓双手,自我解嘲的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春天果然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小草绿了,柳条发芽了......”人和动物一样,发情了。
此“战神”和彼“战神”一样,都要完婚了。
整个黔宁王府和王府别院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色充斥着府里每一块匾额,每一扇窗棱。就连整条正德大街的人们也似乎都粘染了喜色。
虎啸院内。
沐心将一个精致得无以伦比的小锦盒放到桌案上,便目不斜视的站立一旁。
“你说,这是她送给我的新婚礼物?”
沐心偷觑了一眼锦盒,只见外表华丽精致的锦盒里,安然的摆放着三件礼物:
一块“南”字姻缘红牌;
一包青楼品质的媚骨香;
一本着色大胆的合欢图。
沐心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她怕爆怒的少爷,将自己一掌拍飞。
沐斌压了压心中的火,问道:“她人呢?为什么自己不来?”
沐心脸皮一个抽搐,她可以选择不答吗?
燕喃一大早就起来了,收拾停当,却迟迟不愿意出府,最后将兵器带里的飞镖统统倒了出来,随手抓了一把,口有念念有词:单数,去,双数,不去。
结果,是单数。
重新抛了一次,念念有词:单数,不去,双数,去。
结果,是双数。
于是燕喃大马金刀的坐上了马车,却在临走前看到了同样要去参加婚礼的胡穜,跳下车,上去一把搭上胡穜的肩膀,笑道:“好巧啊,一起吃花酒?”
于是,二人勾肩搭背去了沁馨园,丝毫没有要参加好友沐斌婚礼的觉悟。
临走,小姐郑重的将锦盒交到沐心手中,神神秘秘道:“这个,一定要亲手交到木头的手上,这是他今晚幸福的保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璃若轻轻掀起了盖头,入目的,是大红的帘帐,大红的喜字,大红的洞房,自己身上穿的,是大红的喜服。一切,都是最美不过的颜色。
丫头合儿劝道:“小姐,不,少夫人,新娘的盖头不能自己掀的,该由新郎官用秤杆挑起来。”
璃若苦笑着摇了摇头,好看的金色头面,在烛火里煜煜生辉,映称得美人美艳不可方物。
美人从窗户向外望去,冬去春来,乍暖还寒,一片峥峥向嵘。
而自己的心境,只怕没有经过春的萌动、夏的灿烂、秋的丰硕,直接进入冰可彻骨的严冬。
“他,不会来的。”璃若清冷的答道。
那日,为了救骆冰卿,表哥来求她,求她陪他演完这场戏,救人之后再同镇国公解释,所有惩罚,他一力承担。
她告诉表哥,李院判说,她己是油尽灯枯,最多不过五年。她想要留在沐府五年,留在表哥身边五年,只想静静的、远远的看着他五年,如果可能,她想要陪他八年,直到他去找他的人,将他交到她的手中。
所以,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光明正大留下来的名份,哪怕,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名份。
可以,人总是难免会有些奢望,如同每一次有脚步声,她都仔细分辨着有没有他的声响,他的呼吸。
一次次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这是她的选择,是苦是甜,都得承受。
沁馨园内。
一个精致的小少年,意气风发的站在桌上,脆生的嗓音,俏皮的面容,在满室的灯纱映称下,闪烁着异样的神彩。
只听小少年道:“你道怎么着,那大粽子飞身一跃,一下子就抱到摸金校尉的肩头,张开干裂的大嘴叉子,淌着绿色的涎水,眼睛幽幽的冒着红光,毫不犹豫,照着摸金校尉粉白的脖子,‘咔喳’一下......”
小少年说得口干舌燥,抓起一个年青书生面前的一只苹果,‘咔喳’咬了一口,让所有听得聚精会神的书呆子们目瞪口干,她面前的公子,更是可疑的一激灵,紧张得喉结一动。
“别光听,喝酒喝酒,来,行酒令。”
小少年扳正胡穜的肩膀,大声喝道:“哥俩好啊,六六六啊......你输了,喝酒......”
见胡穜一脸的无奈和不配合,拿起酒碗,自己喝了一杯,笑道:“看你个小白脸,气什么气,有道是,喝酒脸红伤肝,脸白伤肾,不喝,知道伤哪不?”
目光一扫刚刚满嘴“之乎者也”此时吆五喝六的秀才进士,笑道:“不喝,伤心,喝!今天,大家所有的酒我都请了......管够喝!!!”
二楼的窗户里,一道目光直直的看向一楼杯盘狼籍的大厅,神色暧昧不明。
身后的女子迟疑道:“少主,沁馨园本来是浅酌雅淡、以文会友之所,让她这一搅,变得如同酒楼楚馆般乌烟障气,要不要打发了她?”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清冷的问道:“今天是沐斌成亲的日子吗?”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发现男子背对着自己,根本就看不见,轻声“嗯”了一声。
男子半天沉寂不语,心中有种酸涩在涌动,原来,他在你心中,也不是没有位置的。
女子无声的要退下,却听男子寂然的声音道:“那条手链做好了,你明日就送去公主府,你亲自去送。”
女子面上闪现一抹喜色,悄悄退下。
厅中,不一会儿,小少年就垂头磕起了头,昏昏欲睡了。
胡穜无奈的摇了摇头,俗语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牛奔那样迟钝的人,都问过雨荷“沐小将军是不是心悦于东家”的话。
而局中二人,一个甘心当闷葫芦,什么也不说;
另一个,对别人的事鬼精,对自己的事偏偏懵懂无觉,明明喜欢上对方犹不可知,而此时,那个人,己有了洞房花烛。
无奈的要抱起小少年,斜刺里却伸出一双手,将小少年牢牢地抱在怀里。
胡穜转过头来,惊讶得要叫出来,却被他用指头示意噤了声。
小少年嘤咛了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嘴里呢喃着:“小卡,别跑,跟姐姐再来个‘心太软’,看谁先趴下。”
“你这个‘大色狼’,别跑,别跑......”睡梦中,燕喃手刨脚蹬,直接踹到了一物,“咚”的一声响。
燕喃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脚,低头骂了一句:丫的,真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竟梦到‘战神’和‘洛神’XXOO了,春天果然不是个好季节。
正念叨着,却见塌前的地上,爬起一人,同样揉着一只手臂,眼睛里透着无奈和委屈。
燕喃仔细的揉了揉眼睛,一闭再睁,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不是今天大婚吗?跑这里来做什么?”
沐斌委曲的别扭道:“我不想去。”
刚刚溢出一丝喜色,却在扫过沐斌的大红喜服上时,刺得一痛。
燕喃正了正神色,淡然道:“沐斌,你的新娘子还在等你,别让她失望。”
沐斌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燕喃塌旁那抹青色帕子的郁金香后,黯然无语。
默默的推门而去,直到身影融入深夜中,几不可见。
燕喃怔然的摸了摸帕子下方的一枚虎形玉佩,想要叫住男子,要还给他,却终是哑然。
易春风临走时给她留下的话不由头涌入脑海:千万别犯他和孙大圣一样的错误。
燕喃似乎有些懂了,这些日烦恼,这些日无状,这些日无理取闹,只是因为,沐斌大婚了。
虽然懂了,但是,她不能,也不敢,再踏前一步。她踏进了,陈淮怎么办?她踏进了,张璃若怎么办?
女孩儿将头如鸵鸟般的埋在胸口,在抬眼间,一滴眼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落在了尘埃里,一不刻,就蒸腾而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