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斌深施一礼道:“世子邸下,末将几月前遭刺客暗算,身受重创,已经没了内力,自不敢在世子面前自取其辱,输是必然的事。还请世子邸下饶了末将,以免末将输了,失了黔宁王府的颜面。”
句句不离黔宁王府,又是在威胁本世子吗?父王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想要拉拢这个蛮荒之地的异姓王府。
朱瞻圻不禁暗恨,面上不禁流露出不悦之色。
杨稷见了,脸上横肉立现,眼色如刀般的冷冽道:“沐将军此言好笑至极,你没有内力,为什么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讲你的英勇之事,尊称你为‘战神’,莫不是世人以讹传讹,错把鱼目当珠玉?还是你打心里瞧不起世子邸下?如此这般,不如与杨某比过,杨某不会武功,更没有什么劳升子内力,你不会也不敢比过吧?!”
沐斌一向温暖的脸色一瞬间扫向杨稷,阴冷的眼色里,似隐藏着一柄尖刀利刃,直插入杨稷的内脏,让人内心不由一阵抽搐,不敢直视,这种威慑气息,一向只在市井里打混蛮横的杨稷岂是对手?
杨稷忙躲开沐斌的眼色,心里却十分不甘,看到好整以睱在一边看热闹的朱瞻基,不由坏水冒了上来,在朱瞻圻耳边嘀咕了几句,朱瞻圻登时喜笑颜开,转向朱瞻基笑道:“基弟,过两月皇祖父即将还朝,赛马之事近在眼前,难得有如此机遇,我们不若赛上一场?”
朱瞻基刚要拒绝,朱瞻圻却喃喃自语道:“我昨日进宫,在御花园偶遇太子伯父,大伯父显些摔倒,让小侄儿好生心疼。”
朱瞻基的父亲是太子朱高炽,太人为人肖像其母徐皇后,宽厚仁德,文才出众,却忧柔寡断,喜静不喜动,身体肥胖虚弱;
相反,朱瞻圻的父亲是汉王朱高煦,汉王为人肖像其父皇帝朱棣,骁勇善战,果断决伐,又有助父夺位之功。
可想而知,朱棣缘何喜欢朱高煦而不喜朱高炽。为了彰显这种宠爱,朱棣还将天子御用的天策卫拨给他做专属护卫。
朱高炽之所以成为太子,完全是因为朱棣当年的那个仙人梦,还有这个好孙子朱瞻基。
太子系与汉王系夺嫡的战争,实际上是汉王朱高煦与皇太孙朱瞻基之间的战争。
朱高炽的身体一直是汉王侮辱朱瞻基的一个酬码。一次,太子与汉王同时拜谒孝陵,朱高炽身体胖,又有足疾,由两个太监同时搀着才能行走,不慎摔了一跤,汉王讥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在他身后的朱瞻基听罢,回讽道:“更有后人知警也。”朱高煦闻后色变,从此,将朱瞻基列为头号对手。
现在又暗讽父亲的身体,朱瞻基心里怎能痛快,不由得对朱瞻圻道:“圻哥既然有如此好兴致,基弟岂有不陪之礼?不过,基弟是奉皇祖父之命,将他自蒙古缴获来的宝马送来,准备十月赛马之用。待安顿好后,再放心与圻弟一搏。”
不一会儿,身后果然来了一队人马,赶着十几匹上好的骏马,为首的,竟然是一身常服的杨锡。
贺子期忙安排太仆寺众人接收马匹事宜。
水真不是一般的浑,燕喃从沐斌身后偷偷探出头来,看着几人之间隐形的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殊不知,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弱的一个。
沐斌刚要向几位告辞,朱瞻圻不理会他,朱瞻基却不肯放他走了。笑着对沐斌道:“沐将军,圻哥提议赛马,你不在岂不是扫了兴了?圻弟一方是四人,我方是三人,加上你才够四人哦,如果你走了,只好由骆姑娘来凑数了。”
燕喃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你们赛你们的,干老娘何事儿?朱瞻基是在报复自己传了谣言吗?
沐斌看着一脸臭臭的燕喃,在众人微不可查下向燕喃点了点头,燕喃心下稍定。
双方约定,马场有一条山路直通山上,由太仆寺的人将一条红色旗子拴在一株树上,谁最先拿到红旗并返回起点,即算是赢家。
真是简单粗暴的比赛,中间岂不是可以任抢任夺?燕喃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比赛旗子刚一落下,七匹快马风驰电掣,飞驰而去,只有沐斌悠哉悠哉的踏上逐风,先绕到燕喃身前,向燕喃一伸手,燕喃不明所以,只觉头一炫晕,人已经坐在了沐斌的马背上,飞驰而去,只余下一脸墨色的贺子期。
终于上完茅厕返回的阿并,怔怔看着远驰上山的两人一马,随即恢复恭敬的神情,对贺子期行了一个江湖礼道:“公子,按原计划行事吗?”
贺子期眼睛紧盯着逐风离去的方向,许久不语,直到阿并紧张得汗浸透了衣背,才似自言自语的问道:“你为何违背我的命令,不送骆冰卿回去?”
阿并立刻单膝跪倒:“禀少主,属下不能因一个小小的骆冰卿打乱少主的全盘计划,更绝不能远离职守。况且,少主,骆家不也是仇家之一吗,一并解决了不是最好?!”
贺子期遥望着青山远黛,倾听着鸟鸣风吟,眼前浮现着女孩儿的俏皮可爱,嘴唇似有千斤重,艰难的张口道:“按原计划行事。”
与沐斌同乘一骑的燕喃,此时心情着实不美丽。
男人们赛马,女人们不是应该优雅的吃着蜜饯,含羞带娇的观看吗?自己怎么又变成了赛马者之一呢,还和一个“断袖”的人同乘一匹马?
撅着嘴道:“‘战神’,你把我放下来呗,我还是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观看比赛好了。赛马这种高技术活儿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沐斌好笑的嗅着女孩儿发间的清香,心思不由一阵荡羡,看着前方路边草丛中有条风景秀色的溪流,索性将马停了下来,抱着燕喃一同跳下马,倚在一棵树上,看着溪水潺潺。
燕喃靠在了旁边一株树干上,习惯性的拿起一枝绿草塞在嘴里,看着闲适的男子道:“你确定你现在是在赛马而不是秋游?”
沐斌一耸肩,没有答话。
“你这个‘战神’应该是真的以讹传讹吗?怎么一点儿求胜好战之心都没有?”
沐斌轻抬手臂, 将燕喃嘴里的绿草抢过扔下,不满道:“怎么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儿也没有,山林间的草很可能是有毒的,不要随意来叼着。”
“切,这种随处可见的草要是有毒我就将它吃了。大惊小怪。”
“没有毒,也可能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可能是蛇液,可能是马粪,也可能是猴尿......”
燕喃本来要再捡起一枝草的心情登时就没了,还说自己不淑女,他又何曾君子来?忿然道:“还是我身边的‘战神’好,蠢萌蠢萌的,不像你这个‘战神’,阴险得无以伦比。你被封为‘战神’,不会‘洛神’也真有其人吗?是你的青梅竹马,还是一见衷情?”
沐斌深深看了一眼燕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的闪亮,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溪水,闪着粼粼的微光。
燕喃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自己说三句,对方答一句,好生无聊,抚平了下身上有些发皱的鹅黄色衣裙,站起身来要往来路走。
沐斌不急不缓道:“马场是被围起来的,野兽进不去,这里却没有被围着,会有虎狼等野兽出没的。”
已经走了十几步远的燕喃忙一个急转身,狗腿似的回到沐斌身边讪笑道:“误会、误会,我只是随意转转,没想走......”
静静的坐在一片草丛间,背靠着树干,狐疑的问沐斌:“你可是我的马术师傅,马术绝对人上人,不想和他们一搏高下吗?”
沐斌坐在了燕喃的身侧,幽幽的看着溪水,水里有一条指长的小鱼正在逆流而上,一次,两次,三次......直到七八次才顺利游了过去。
沐斌索性学着燕喃的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刺,身体倒在了草丛里,看着树木的阴翳间,透过来的点点阳光。
燕喃靠树而坐,居高临下的看着如此闲适的沐斌,只见沐斌开口答道:“你让我赢谁?一个是皇圣孙,一个是皇世子,在这场比赛里我本来就是个陪衬,陪衬当然是越低调越好。”
“那你把我留在马场好了,带着我跑出来做甚?!”
“那里,不安全。”
“那里不安全,这里就安全了,又是猛兽,又是毒蛇,外加你这个腹黑的!”
沐斌看着燕喃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他能告诉她,只有将她放在自己身边才安心吗?他能告诉她,贺子期这个人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吗?一切只能缄默。
看着沐斌已经如同老僧入定般的闭上了眼,燕喃顺手将他嘴里的草刺甩在了地上。
见男子还是没有动静,于是鬼鬼祟祟的跑到逐风身旁,又是喂草又是饮水,还抱着马颈陪聊。
终于如愿让逐风放下了戒备之心,一个闪身上了马背。
逐风却是个“忘恩负义”的,怎么哄都不给面子,就是举步不前,直急得燕喃一身的臭汗,只好败下阵来。
燕喃不由泄气的撇嘴嘀咕道:“马和主人一个毛病,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闷闷不乐的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没有注意到沐斌嘴角轻挑的笑意。
不一会儿,突然传来一通尖锐的哨声,沐斌耳朵一动,登时坐了起来,燕喃忙问怎么了。沐斌安抚的拍着燕喃紧张的手臂道:“这是锦衣卫的龙哨,只怕是殿下遇到危险,杨锡吹响龙哨向山下骁骑卫求救的。”
二人飞快上马,向着哨声飞奔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