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郑一”面上冷笑不见了,神情变成了怨毒与疯狂,她被沉重的灯柱拦腰撞飞,像是一片破口袋一样摔出十余米开外,脊柱反向扭曲,口里止不住的呕着血,却仍挣扎着,将牙齿和指甲伸向郑玄,做出撕咬的动作,眼中充斥着癫狂的杀意。
郑玄半跪在地,抛下怀中灯柱,沉重的铸铁蓬的一声砸在路面上,沥青路面裂开一大片,剧烈的动作之下,仍插在他肋下的短刀颤颤巍巍晃动着,切割着他的骨头,撕裂他的肌腱,不知道是刺穿了他的肝脏还是肾脏,殷红的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流淌,滴答滴答的落在尘土里。
郑玄拔出没入自己身体直至刀柄的短刀,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他感觉到了迅速袭来的寒冷,鲜血喷溅,发出呲呲的声响,像是水龙头里涌出的水流,那是生命力离开自己身体的声音,郑玄捂住狰狞的伤口,就算是他的身体再强韧,内脏受损依然是致死的危机,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没有人能夺走我的性命……就算你顶着我亲人的面孔……也不能!”
郑玄将从自己身体里拔出的短刀猛力甩出,锋利的刀刃刺穿空气,呼啸着插在挥刀冲来的“父亲”额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出去,钉在一辆汽车的车门上。
“啊——”顶着“母亲”面孔的那人则尖叫着,面目狰狞的扑向郑玄,手中尖锐的狭长刺刀狠狠刺向他的心窝。郑玄反身拔出插在路灯柱子里的骑士长剑,没有丝毫迟疑的挥剑斩下,将那柄凌厉刺来的刺刀磕飞,剑刃一转,冰冷的剑锋架在了那人的肩头,距离她的颈动脉只有一寸之遥。
癫狂的神情,杀机凛冽的双眼突然消失不见,眼前是那张每个难得入睡的夜里都会出现在郑玄梦中的面孔,眼角含着泪,悲哀绝望的望着郑玄。
“孩子……你是我的儿子啊!你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要杀死吗?!”
郑玄握剑的手被汗水浸湿,滑了一下,他连忙握紧,加了一把力向下压去,让长着“母亲”
面孔的那人倒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
“你忘了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了吗!你忘了你生病时是谁冒着大雨抱你去医院了吗!你要对我刀剑相向吗?!”
郑玄视线躲闪,不愿正视那张让他心脏刺痛的面孔,跪倒在地的人却仰起头,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声质问。
“小玄,妈妈怎么会伤害你呢?不要这样对妈妈,让妈妈抱抱你好不好?”那人语气变得柔和,抽泣着,用祈求的眼神望向郑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郑玄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安逸快乐的孩提时光……傍晚时依偎在温柔的母亲怀中听她讲故事,夕阳的余晖里,母亲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是那么悦耳动听,嘴角挂着慈和的微笑,注视他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爱意,让他总是很快就进入梦乡,嗅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很有安全感……只是那种美好的回忆随着自己上一次生命的结束,早已烟消云散了。
他双眼失神,手中长剑松动了,嗫嚅着想要张开怀抱,“……妈……”
眼见郑玄眼中出现迷离,紧紧压在肩头的长剑缓缓垂下,跪在地上的那人轻轻拾起了落在一边的刺刀,悄无声息的贴近,寒光一闪而过,锋锐的刀尖刺向郑玄的心脏,这一刀志在必得,她的眼中出现了惊喜与快意。
然而在短短时间里,郑玄已经经历了太多死亡的威胁,就像包围在电网里的小白鼠,触电的次数多了,灼烧的痛苦深深地烙印在脑海最深处,就会本能的避开一切带有电流的事物。死亡的寒意来袭之时,他已经有了出于本能的应激反应,心脏像是被一根针刺了一下,猛地抽痛,浑身寒毛倒竖。郑玄迅速回过神来,看到了眼前正无声无息插向自己心口的尖刀。
郑玄一脚踹在那人肩头,将她踢开,没有血肉之躯的触感,而是像踢上了一段腐朽的木头,“你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冒牌货!我母亲不会拔刀刺向她唯一的儿子!”
“当啷”一声,锋利的刺刀掉在郑玄脚下。
“小玄
……”那“人”犹是一副柔弱伤心的神情。
“不许……用我母亲的语气对我说话……这是对她的侮辱!”
郑玄提起手中长剑,一脚踏在那人背上,将她踩住,触感毫无弹性,有些坚硬,让他彻底清醒,记起了自己身处幻境,脚下的不是自己的“母亲”,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脚下的“人”拼命挣扎着,指甲扣在坚硬的沥青路面上,用力到崩断脱落,却无知无觉一般,刺耳的嘶嚎着,眼神恶毒,面目狰狞,努力将手伸到郑玄身后,想要抓住那把掉落的刺刀。
郑玄举起剑,对震耳欲聋的尖叫嘶吼置若罔闻,坚定的斩落,这一次手没有颤抖。
灰暗的光芒闪过,手中之剑斩了个空,郑玄茫然四顾,周围灰蒙蒙的一片,耀眼的太阳,林立的水泥钢筋建筑,以及遍地的尸骸全都消失不见,甚至就连郑玄身上的致命伤口和满手鲜血都悄然消失,只有手中的骑士长剑依旧还在。
虽然郑玄很想一把将手中的剑摔出去,再也不想看到这凶器,但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危险犹在,他不想赤手空拳。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这种未知更让他恐惧,他不知道幻境的制造者到底是否存在于幻境之中,或许他现在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正在窥视着站在明处的自己,或许他隐身于困局之外,像是看着盒子里茫然打转的蚂蚁一样俯视着自己。
郑玄浑身肌肉紧张的绷起,侧耳倾听,然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只有一片死寂。
“终于结束了吗?我现在很想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郑玄声音沙哑低沉,垂着头,紧紧攥着剑柄,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指骨咔咔作响。
郑玄等待着回答,然而灰蒙蒙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
“你……很好,没有被……无关紧要的情绪……干扰。”
终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断断续续,迟缓生涩的像是刚刚学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