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松了口气,这才展颜勉强笑道:“奶奶能这么想,就还好……”
一语未完,忽听院子里传来用力拍门声,徐冉云和凤仙对视了一眼,都十分诧异,凤仙便连忙道:“奴婢出去看看。”说完转身而去,不一会儿领了段茂名进来,只见这位二少爷很是不满地叫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儿呢。”
徐冉云一愣,接着面上便有了怒色,拍着桌子叫道:“是哪个混账吩咐关的门?我还没死呢,大白天里关的什么门?去给我找出来,打二十板子撵出去,一群狼心狗肺的,就盼着我不得好儿。”
话音落,就见儿子皱了眉头,认真道:“娘最近火气大得很,到底您是怎么了?如今连姜姨娘和三弟都搬去了春风苑,我听人说,您上午的时候还想打死姜姨娘,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儿子都快不认识您了。”
“你还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徐冉云气得扭头瞪着段茂名,却见他梗着脖子道:“娘若真是为了我,您就跟大娘学一学,心胸开阔些,莫要喜怒无常,动辄打人撵走的。爹爹说过……”
“你给我滚。”
小霸王难得按捺脾气想和母亲好好分说分说,毕竟再怎么不好,哪怕人人都说她失势了,那却也是自己的娘亲,对自己有生养之恩,看见她变成这样,弄得别人不开心她自己也不开心,段茂名也觉着不忍心。
谁知话还没说上一半,母亲就变了脸色让他滚。段茂名小孩子脾气,尤其看重面子,哪里受得了这话?“蹭”地一声站起身来,虎着脸道:“好,我滚,反正……儿子该说的都说了,母亲也请好自为之,莫要自取灭亡。”
到底只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纵然学会了些词语,也未必能用得好,这自取灭亡岂能用在此处?偏偏徐冉云不想着自家儿子那么点小年岁,能懂什么?听了这话,只觉着天旋地转声堵气噎,竟险些昏死过去。待到恢复过来,她不反省自己所作所为,反而把怨气都撒到了苏暖暖和姜姨娘身上,只一个劲儿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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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桂花今年开得格外茂盛,香气也比往日里浓郁。去年让厨子们酿的桂花酒我极喜欢,今年让他们多酿一些。”
恰逢是中秋,安平侯府的人在房老太君处用了家宴月饼,看着老太太兴致浓,便陪着她来到后院水亭中赏月,此时听见这话,大家三三两两的附和着,附和的房老太君开心了,便转头去看着不远处的段庭轩和苏暖暖,笑着道:“你们两夫妻什么时候不能说体己话?这会儿还凑在一起咕咕唧唧的,有什么好话,快说来我们也听听。”
段庭轩连忙笑道:“老祖宗,孙儿这些日子让皇上抓了壮丁,天天早出晚归,您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说体己话?是暖暖说她身子有些乏了,所以孙儿关心了她几句而已。”
房老太君笑道:“了不得!这月亮刚刚露面儿,就有想脱逃的了。难道这些日子你还没歇够?连今儿晚宴我都没用你出力,不过做了几个月饼来孝敬,也好意思居功自傲?要回去歇着也行,你先得给我些好处,或是说个笑话,或是唱个曲儿,打发的我欢喜了,我才让你回去。”
苏暖暖笑道:“老祖宗这话说得,明明那么多馅儿的月饼,您老之前还说我,说是哪里来的这样巧夺天工的玲珑心思?结果今儿就成了‘不过做了几个月饼来孝敬,也好意思居功自傲’?合着我那些心血就全白费了?”
她们两个这一问一答,众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段庭轩和段庭业段庭方彼此看了一眼,想起父亲先前嘱咐他们过去前院和几个清客相公做些诗词,便要起身告辞,忽听一旁姜姨娘笑道:“若说曲儿,大奶奶正经会一只好曲子,今儿婢妾还听她哼过呢,调子也好听,词儿也应景,只是从前都不曾听过这首歌,倒不知是哪里的调子。”
苏暖暖先是纳闷,接着方醒悟过来,原来今儿早上在廊下时,她想着今日是中秋,便忍不住哼唱了一首《问明月》,却不料竟被姜姨娘听在耳中,还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静姨娘精通音律,听说有没听过的曲儿,眼睛就亮起来,对苏暖暖道:“既如此,奶奶何不把这曲儿也哼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这里都是自家人,又有老太太太太在这里,也不算是失了姐姐的身份,权当逗老太太开心了。”
苏暖暖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前世去KTV那也是麦霸一枚,只是顾虑着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歌曲,此时唱出来会不会有些惊世骇俗?正犹豫着,便看见丈夫一双眼睛正晶晶亮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和欢喜。
于是她便放下心来,暗道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歌儿又何妨?反正段庭轩是知道我身份的,真有了不妥,他一定会替我隐瞒。再者说了,大印朝这么大,这里又没有走南闯北的人物,我还怕他们听出破绽来不成?倒是我坚持不唱,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反而更会引起人的疑心吧?
一念及此,便微微笑道:“那我就唱一曲,这是从小儿听家下人唱的歌谣,说是他家乡的曲子,究竟也不知是哪里的山歌小调儿,倒是朗朗上口,所以才记到今日。”说完清了清嗓子,便吐气开声唱道:“我读过窗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唱着唱着,待唱到“今夜又见月儿圆,又见桂花黄,为什么年年中秋夜,夜夜思故乡……”时,想到远隔不知多少时空外的二十一世纪家乡,苏暖暖的眼泪便如断线珠子般落下,她自己却全都没发觉,直到后来声音哽咽几不可闻,方回过神,强忍着心碎魂伤,勉力笑道:“唱着唱着就想到家父家母,倒是不应景了。”
房老太君就道:“这倒怪我了,明知道中秋是团聚思亲之日,怎么好好地倒要你唱这样歌曲,不过这歌儿真是好听得紧,也不知是哪一处的乡间小调。”
静姨娘见苏暖暖感伤,也连忙道:“说起来,婢妾早年学琴时,也曾经学过一曲中秋的歌谣,如今既有大奶奶珠玉在前,婢妾也就献丑应和一下了。”说完便也清唱了一曲,接着史雨柔等人也要么说笑话要么讲故事要么唱曲儿,一时间气氛热烈非凡,总算将苏暖暖起的伤感给减去了一些。
月上中天,夜色渐凉,一行人兴尽而归。回到春风苑,苏暖暖便一头倒在床上,只吓了红莲等人一跳,连忙上前道:“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着太累了。”苏暖暖闭上眼,喃喃道:“不洗澡了不洗澡了,我现在就要睡觉。”
香云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爷还没回来,奶奶好歹等一会儿。”
“不等了。”苏暖暖却任性起来,在床上微微踢蹬了两脚将鞋子踢掉,又以手掩口打了两个呵欠,喃喃道:“我实在太困了,若等他,回来又不知要说多少话,还是先睡吧,红莲你把我头发拆开,幸亏今儿只戴了两根珠钗,不然还要卸妆,忒的麻烦。”
红莲和香云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担忧,苏暖暖从来都是精力充沛,怎么往江南辽东走了一趟,回来后就形容懒怠了呢?且不是这一晚上,从她回来这些天,除了那一次教训徐冉云,就没再见她精神过。
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将苏暖暖发髻拆完,任那满头青丝铺于枕上,再一看,苏暖暖已经睡得沉了。两人无奈,只好又帮她将外面衣服除下,就这样也没能惊醒主子。于是替苏暖暖盖了被子,放下床帐,悄悄儿退出去,正要说话,就见段庭轩走进来,看见她们也卸了钗环,便诧异道:“你们奶奶呢?已经睡了?”
“是。”红莲答应一声,接着就道:“爷,奶奶从回来,好像总没有精神似得,也不知是不是这次出去累得太狠伤了元气,您看看明儿找个好大夫过来给奶奶看看吧。”
“不至于吧?虽然有些累,但真没干什么体力活啊。”段庭轩也深深诧异,然而终究对妻子身体的担心占了上风,因也等不及,第二日就从太医院请了位院判过来。
苏暖暖刚刚梳洗完,就听说段庭轩把太医院院判请来了,不由咋舌道:“也用不着这么夸张吧?院判啊,我不过就是累得狠,好好休息些日子就行,他却这样小题大做,也不怕落人口实。”
不过请都请来了,那自然是要看一看的,不然罪过更大。于是苏暖暖穿戴整齐来到大厅,伸出纤纤素手给那老院判把脉,心里却想着今年桂花开得好,得多摘一些下来,不管是用糖腌制还是酿酒或是封存起将来做桂花糕,都是离不了这一味主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