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姑娘是谁?你给我找来的妾室吗?”
当帕特南刚用轻佻的口吻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遮脸的长袍便突然落了下去——原来是一脸笑容的米洛,以无人能察觉到的速度,轻挥了长枪,那锋线把握得精准,只切破了衣服。
“妾室?”她笑眯眯地问。
帕特南慌张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差点就死在这张嘴上,而是因为没了遮掩自己丑陋尸体的长袍,露出来的东西,很可能会让米洛嫌弃。
但米洛压根没做反应,利落收起长枪后,指挥那条夜劣狼将被捆来的三人放下。帕特南慌张地打开衣柜,从中找来了新的长袍换上,站在阴影处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
米洛带回了一条夜劣狼,以及三个人。
他这样擅长笔与嘴的男人,实在是没多大勇气面对如此强大的怪物,然而他却很熟悉那三个人身上的气质。和他打过交道最多的那些贵族,有着同样让人作呕的味道。
“我深爱的蓝宝石,这几个人是哪里来的贵族?那个昏过去的小女孩,应该是北方的加德尔人,那边净出些脑袋里装满泥巴,撬开头盖骨往里洒种子,连花都开不出来的弱智,毕竟都是近亲乱搞出来的。”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怨气呢。”米洛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因为让帕特南落魄的,正是北方加德尔人的贵族分枝。
“这个男孩,看起来……档次倒是一半。”帕特南丑陋的眼睛盯着拉图,后者被吓得不轻,而审阅完货物的活死人如此做出推测,“我猜是哈维斯特帝国本地,某个乡野小镇子的土少爷。”
拉图的脸上先是一惊,随后咬牙将目光沉了下去,任谁都能一眼看透,这直白的表现证明帕特南猜中了。
在包括夜劣狼的俘虏之中,唯一能在他这具行尸走肉前保持冷静的,是玛歌。她此前借着小虫的眼,已经观察过了这里的事情,现在亲眼见到了,反而在用更为捉摸不透的方式打量帕特南。
“中间这个,来头可真不小。”作家发出浮夸的惊叹。
“哦?讲讲看?”
“唔,我得去看看文献。”说完,他不便的腿脚立即朝书房走去,长袍之下的丑陋面庞,多少有些惊异之色。
当他暂离之后,玛歌看向米洛:“蓝宝石之枪,你的癖好还真有趣,爱上了这样的人吗?是钟情于对方肌肤下暴露出的白骨?”
米洛丝毫不受挑衅,反而淡淡笑着将长枪放在一旁,又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之下,拉来小凳子坐下。疲惫的蓝宝石之枪已经去休息了,而她的手中多出了一张西奥伯琴。
“要听点什么吗?”
“祭龙教的覆灭。”玛歌语气坚硬。
“没有这么一段。”
“我们会写的。”
“可惜,就算再给我几十年,我也没机会唱你们写的这段了。”她拨了几个音阶,优雅的旋律让她多了和蔼,“那个归来者,头应该还丢在地上,我应该捡回来给你的。”
玛歌终于动摇,虽然雇佣归来者所花费的一百枚丰收女神,基本都算是白捡来的,但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还是让她心怀不满。那些被称为“归来者”,在民间被敬畏的家伙,实在是浪得虚名。
她们这一行,所有的目标都已失败。
在米洛想问问,为何她来这座废墟的行踪会暴露之前,一个吵杂的嗓音合着脚步走了过来。帕特南的手中,多出了一本非常厚实的书,比起修盖城墙的砖还要厚。
牛皮的大封面上,烫着许多如今已很少有人使用的老式字母“《灰白的谱系》,白羽著”。米洛因为年龄和贵族身份的缘故,学过这些古典字母,而身为学者的玛歌自然也了解着这些字母。
“查到你这位妾室的由来了吗?”米洛打趣道。
“即便我跨越千山万水,见证了历史的更替,但这世界之中的所有珍宝里,我只钟爱着那枚不曾因年龄而黯淡的蓝宝石。我愿化身为蓝丝绒,只为擦去它身上的所有灰尘……”
米洛放下了琴,有点生气地想伸手拿枪。
“我的意思是,查到了。”
“那你知道,我是谁了吗?”玛歌的口吻十分复杂,“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说查到了我的由来?”
但帕特南头也不抬,缓缓走到了阴影处坐下:“你以为我见过多少贵族?那些总是态度恶劣,或是假惺惺的家伙们,实际上都很好辨认——但有一种人,我记得很清楚,和你有类似的特征。”
“什么意思?”
“那些有着使命,不和普通贵族同流合污的‘寻塔人’。”他合起书本,抱着手对玛歌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你就是其中的一员,我没说错吧。”
玛歌愕然了足足有半分钟,满眼的难以置信。
得到了这么好的反应,帕特南对此相当满意,他抱着的手扬得更高,都想扯掉披风露出笑脸来了。毕竟,即便是真正掌握国家权力的人,也不一定有机会知道这件事。
寻塔人——寻觅那座神话时代古塔的一脉。
在这里的,不止是她们三人——还有另一位暂时置身事外的少年,拉图。他也因为听见了不熟悉的名词而好奇,便向自己的前辈试着问:“那是什么?我从没有听组织内的人说起过……”
玛歌不愿作答。
但正在兴头上的帕特南倒是愿意侃侃而谈:“你知道怪物们的等级分层吗?”
拉图点点头:“十层——到一层,是神话里某座高塔的层数,越往上就越强大,里面关着如今在人类世界肆虐的所有怪物。”
“但也有这么一种看法。”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摸着下巴没有马上说,而且悄悄打量那位蓝宝石之枪,不过很可惜没能吸引到她的关注。无奈之下,帕特南接着开口,准备把自己了解的东西说出来。
“这种说法是这么认为的,人——”
“也是从塔里逃出来的怪物之一。”
血光忽然闪烁,在格外浓墨重彩的夕阳之下,那两种近似的颜色一时间混杂了,让帕特南误以为是夕阳——而非眼前飞溅的血。
但米洛没有认错,手中的枪已经插在了地上,切断了一只突然冒出来的虫子——只不过还是晚了,这只格外强大的虫子,在被切断而体液四溅之前,已经割断了拉图的喉咙和大动脉。
“好了,你的好奇心已经满足。”玛歌对死去的尸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