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向这位学者解释清楚自己已经没必要做坏事了。解释这些的时候，他觉得相当的滑稽，因为此时此刻，这群臭名昭著的扭曲历史者，反倒处在一种看似弱势而无辜的境地。

“你是控兽者吧。”米洛颇感兴趣地问玛歌。

但面对四双目光，她依旧一脸淡然，若无其事地摇头。

“我只是个学者。”

“那这只夜劣狼为什么很想冲到你身边呢？”

提问的是眠眠，她已经从狼背上下来了，但依然揪着夜劣狼的粗毛，不让他去找玛歌。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十分注重群体的夜劣狼，注视着玛歌的眼珠子里头，含有某种祥和的态度。

“我不知道。”

“我们抓的小家伙已经都招了。”落月指了指身后被水蛇捆在原地，早已吓昏过去的拉图，“另外你们仰仗的那个归来者，也已经死掉了。”

这让被捆着的人都爆发出了细细的嘶声，显然，他们都对此感到惊异。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玛歌，希望这位带头的少女能帮忙摆脱窘境——但并不抱太多希望。

玛歌默然了几秒，这才缓缓开口。

“和怪物联手的滋味如何？那边的，我想就是遗迹里的大人物了吧。”

“你好啊，人类的雌性小女孩。”蛇之心仿佛是在和邻家的孩子逗趣，口吻轻盈，“我对你们如何来到这里的很感兴趣。”

“雾和雨……你是其中哪一只？我本以为这两只曾驰骋世界的幻之种族，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没想到只是男妖。”

玛歌似乎知道些什么。

“所以，我猜你是雾的主人，对吗？”她目不转睛地问，“这莫名其妙的雾气就是你带来的。”

蛇之心的动作因为她的话而稍稍迟缓，并且——再一次，全身笼罩上了第一次和落月他们见面时的威严感。仅仅是这样，整片被鸟鸣和虫搔弄得热闹的森林，归于了让人难受的安静之中。所以生物都默默屏息，因为莫大的危险就在附近。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他睥睨玛歌的态度不容拒绝。

“书。”

“……信奉黑夜的那群人所留下的书？”

当蛇之心说出黑夜这个词的一瞬，所有扭曲历史者的成员——甚至包括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拉图，都在同一时间身体颤抖了一下。那像是畏惧的态度，却又不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些古老的文物了。”

眠眠悄悄拉了一下落月，让全神贯注听着对话的他留意别处。落月疑惑，但还是照做了——他惊然发现，这笼罩着四周的雾气居然冻结了大地。

森林里的松木，已经裹着寒冬来袭的冰棱，它们尖锐而透明。草地也被寒霜浸透，湿冷笼罩在雾气所及的每一寸土壤上。

蛇之心的话语也同样，能够寒冷人心——

“那我就亲自看看吧，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想找什么？”

“我也很想告诉你们——”酸涩的笑容出现在玛歌脸上，她又话锋一转，“但这是不可能的，哪有人会把秘密拱手相让的？”

“那好。”

四人都不以为然，因为他们见识过了蛇之心的强大手段。在那些能从灵魂深处寻觅出记忆的雾气面前，一切的闭口不言都是徒劳。

蛇之心显然也正打算这么做。

寒冷的雾气从一旁席卷而来，即便只是一丝一缕，但途径的任何地方都留下了极寒的足迹。彻骨的雾，首先钻进了其中一位的耳中，让他瞬间被冻死了。

是北方国度来的机械工艺师之一，在不久之前还亲口对落月说过，他们的手能创造更多财富之类的话，以此让落月打消了对付他们的念头。可这家伙，此刻已成了一根冰人。

事情还不仅如此——蛇之心皱着眉，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糟糕的记忆，还是受到了阻碍。

只见随后又冒出了几缕雾气，钻入并冻死了另一名机械工艺师——以及其余两名负责物资运送的人。

至于为什么能看出他们已死，那是因为他们的尸体死前带着绝望，青乌至极的血肉，被血刺破了。

本该不断流淌的赤红色血液，此刻变成了一根根的尖锐冰棱，直接从身躯之中挣脱了出来，期间刺毁了几乎每一片血肉。一堆堆如同被屠夫剁过的僵硬冻肉，被血液给震得四散。

莫名而诡异的一切，让落月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立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也真的吸入寒雾就这样死去。

但蛇之心咂舌了一声，这暴躁的血液，并不是他搞的鬼。

蛇之心是所有人里最冷静而理智的，他抱着手沉吟道：“无法窥探？有与我同阶级的存在，曾对他们的灵魂动过手脚……有点奇怪。”

整整四具尸体，就这样零散地碎开了。三人都是之前和落月有过交流的，其中有一人还和他交过手，被砍断了手脚。落月本打算用这些家伙去换钱……至少上一刻，他还是这么想的。

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震碎了肉体的干冷血液，张牙舞爪如同怪物，维持着人形出现在他们面前。落月连拔刀都忘了，但这并不丢人，因为米洛也同样僵住了握枪的手。

眠眠颇为认真地站在了稍前的地方，非常戒备地注视事情发展。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落月，立即抓住了玛歌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好几下这个一直带来麻烦的女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几乎是怒吼而出的。

但她却保持着一股骇人的冷静，双眼根本没看落月，反而一脸哀伤地看着那四具血液模样的怪物。

她喃喃着，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这就是我们没办法说太多的理由，我们扭曲历史者的灵魂，没那么容易被窥探。”

另一位学者的态度也很相似，她脸色苍白，甚至流下了很多泪水。

“有人想窥探最不能泄露的秘密，所以我们当初加入组织时签订的契约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