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幻之种族的身份,对着故友女儿说出的这些话,或许并不是假话。正因为如此,内容着实让落月觉得头皮发麻。
他没有怀疑蛇之心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曾读到过类似的东西——甚至隐隐约约,在黑夜之血执着于血管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少许。只是这样的念头太过荒唐,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而已。
落月记得很清楚,有神话是如此记载的。
“我们脚下的泥土,是覆在一只怪物脊背上的。假如有人挖得很深,掘开了厚实的泥土和石头……就将看见漆黑。”
毕竟,不久之前,他还和“扭曲历史者”里,叫做玛歌的学者一起挖了次地。当时掘出的黑色灰羽石,还让他吓了一跳。
联想到这些,落月有理由怀疑,那群扭曲历史者是知道了什么,才疯狂地否定和亵渎祭龙教的一切。显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着远超普通逐猎者能理解的事情,正在一点点酝酿着。
在他短暂思考的这段时间,眠眠用微妙而小声的疑问,和蛇之心进行着交流。
“如果真是的话,我想知道,那个东西是不是会复活?所以它的血液,才会一直捣乱。”
“复活?不,它从没死过。”
“……真糟糕。”眠眠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蛇之心说道:“在那个时代,它曾一度快要醒来,但许多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总算是找到了阻止的办法。”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眠眠问:“是和安宁之神有关吗?我猜,这位神的塑像是关键?”
蛇之心点了点头,用一种褒奖的眼神看着眠眠。
“你猜的没错。”但他也不愿多讲。
“安宁之神能在黑夜之血的威胁下,庇护信仰她的人,是这样吗?”结合着从小到大的常识,落月问。
“算是这样吧,更准确来讲,是一种类似于净化的过程,安宁之神能将黑夜之血里的邪念和躁动给镇压。”
“怪不得每个村庄里都有,也就是说,这一块是祭龙教负责的?毕竟据我所知,安宁之神的塑像都是由祭龙教立起来的。”
“没错。”蛇之心语气苦恼了几分,“但你们手里出现的这一瓶黑夜之血,显然证明了祭龙教没有好好干活。”
落月和眠眠同时面面相觑,因为在他们心里,烤鸡村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比如落月和一些村民出去的时候,其他人,其实是躲在安宁之神塑像的庇护下的。
他提出了疑问:“我记得,祭龙教的势力范围内,都有立起来的安宁之神塑像啊。”
蛇之心以鼻子嗤笑,反问:“什么颜色的?”
“……普通的石头颜色?灰白色的。”想了想,落月进一步补充,“一般来讲,塑像是花岗岩雕琢的,也有部分首都,为了夸耀国力,用了银、锡之类的材质。听说遥远的国度里,还存在纯金和水晶打造的,但我没亲眼见过。”
“意思是,这些都不对?”眠眠紧随其后追问。
“有红色的吗?”
落月摇了摇头:“……我印象里,没有见到过。红色的,只在你那条水蛇住的山头见到过。”
“那就对了,祭龙教很失职。正如古时候,我们研究出唯一能对它造成伤害的办法,是以黑夜之血来对武器进行淬炼,唯一能庇护生灵的塑像,也必须以黑夜之血来浇灌。”
“难道说,这世界上遍布的所有安宁之神塑像,都没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后人立的塑像如何,我只能表示失望,因为连祭龙教也断了这传承。但幸运的是,那股时代的先人们,倒是留下了很多合格的塑像,我想,即便时光和风吹雨打,也能留下一些吧。”
可情况的危机,却是不言而喻的。
帕特南的村子,是在大概二、三十年前,被涌出的黑夜之血给毁灭的。恐怕,起因就是无意间打碎了合格的塑像?而时至今日,这种现象从未得到过改善,被落月和眠眠得到的这一瓶就是证据。
祭龙教恐怕只将安宁之神塑像,当做一种传下来的习俗,并没有实际上的意义。
落月觉得,这些事必须得去说清楚才行,在酝酿出更大的麻烦之前。可他却感到一阵懊恼,去告诉那么清高、傲然的宗教——“你们错了”。
那得到的结果,只会是被打上亵渎的名讳,轻易被碾死。作为人类,落月面临了至今为止最麻烦的问题。
“蛇之心叔叔,你留下《遗忘年代记》是为了什么?”眠眠更在意别的事。
“只是觉得祭龙教对历史的篡改太偏执,我不希望那个时代的一切都被忘掉,所以,至少留一本更接近真相的历史。”
他说得有些悲壮,因为他正是历史的经历者,听见后人遗忘了前人的努力,而且还恣意篡改,恐怕是难以接受的。
眠眠想到了刚刚分别不久的爸爸,那只活了很久的王兽,无疑也是历史的经历者。
“既然蛇之心叔叔也知道,那……”
“对,活下来的不止我一个。我猜,至少还有几位老朋友熟知历史。所以,只要他们没犯老年痴呆,情况就不算悲观——既然如此,眠羽,能帮我个忙吗?”
“帮什么忙?”
“去告诉那几个老家伙,说黑夜之血正在蠢蠢欲动,可以的话,来我这里一趟。”
眠眠其实挺愿意帮忙的,她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饱览风景,却面临着毁灭的危险。她看了看旁边依旧沉思的旅伴,犹豫地说:
“如果顺路的话……”
“你们要去哪里?”
“银海。”
“那应该是顺路的。”蛇之心松了一口气,“虽然我想说,这是事关生存的事,就不给你帮忙的酬劳……”
“还有酬劳?”
“会给的。”蛇之心托着脸,无奈地点点头:“就算是我,也没胆子让那两只王兽的宝贝后代,替我免费做这件事。”
眠眠看向了身后,那是他们一路走来的方向。被奇奇怪怪的墙壁,切成了一条安全的窄路。可这里却始终弥漫着怪物的异臭,以及显然是它们发出的杂音。
这座遗迹的危险度,恐怕实际上相当高。毕竟,在遗迹的尽头有一位古老的幻之种族。只不过,坐在尽头的蛇之心和眠眠有些关系,才给它们开辟了一条安全的路。
至于沿途本该存在的危险,眠眠觉得酬劳用它们来抵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