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们的爱情真是让人感动。”比起落月来，眠眠就要直白得多了，“可惜你们没能在一起？但……死后还是相见了。”

“她……更适合活在战争里。”帕特南摸索着手里的《遗忘年代记》，默默说，“在那之后，她得到了满身的荣誉。丢了一只眼，却被人们尊称为蓝宝石之枪。战争结束后，得到了无比荣耀的退伍。”

“蓝宝石之枪！”落月愕然地站了起来，用颤抖的嘴唇不住地说，“祭龙教的宗教历史里，也算最强的那个……血腥的蓝宝石之枪？”

“大概就是了。”

“很厉害吗？”眠眠满是好奇地问。

“我还以为你妈妈什么都和你讲过。”

“没有啦……”

“的确很强，几十年前凶名赫赫的战士。总是披着一身轻甲，以一柄长枪替祭龙教的战争写下荣誉……以及污名。她以无情的方式杀了太多敌人，因此并不如别的战士一样，得到了光辉的传说。”

眠眠一愣，惊异而苦笑着感慨：“就因为这个？”

——“毕竟，宗教战争需要的是荣光。”

一把柔和的嗓音，从帕特南身后跃进书房，随后那张洋溢淡淡幸福的笑脸，出现在帕特南身边。这位吟游诗人身上萦绕着许多故事，但没有写进微驼的身影里。

“别谈我的事了，都是老旧的无聊东西。那时的我很年轻，侥幸从战场里活了下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

“让我多问一句，抱歉。”落月站起身问，“我很好奇，为何贵族出身的你，又是女性，却能很快成为那么强的人？你的凶名可是响亮啊……”

米洛思考了一会儿，耸耸肩淡淡说道：

“我并不强，只是侥幸杀了几个人，侥幸被一群人看见——如果非要问的话，可能是因为有想见的人吧？其实参军是件很让我后悔的事。”

“年轻啊。”一声苦楚的哼声，从帕特南嘴里传来，“年轻的人总是容易冲动，就像她抛下我，为了斩断自己的过去而参军。就像我，为了对付那个污浊的贵族，而被流放到这里，得到现在这般的命运。”

“你们现在重逢了。”

“呵，算是吧。”

至此，他们理解了为什么这位蓝宝石之枪，会选择在退役后成为一名吟游诗人。他们总是有想唱的诗歌，有思念的人。

这个话题似乎让这两位不太好意思，于是眠眠便出言，提醒现在夜已深。

帕特南说：“很遗憾这里没太多床铺……”

“没事。”落月笑着摇摇头，“我不用床铺——至于我的旅伴，借我们一个房间就好。”

他的旅伴正低着头，因为她也不需要床铺，但那可爱的鸟类睡姿却是不太愿意给别人看见的。眠眠讨厌听见别人的议论，就算他们的爱情故事，依然让她有些触动。

“那就给你们一间客房吧，我是尸体，也不需要睡眠时间。”

“我想陪你，但……的确是困乏了。”米洛轻声笑了笑，“我老了，没办法再熬太多夜，一路也很倦。”

“请随我来，好好休息——我的蓝宝石。”话音落下后，他的脚步声取代了话语，像个贵族一样弯曲的手势，正是指引的姿势。

他领着米洛走到了一间客房内。

没过多久，他出来了，似乎肩头轻松了很多。他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落月，然后笑着说：“我就不招待你们了，随意吧，我还得继续去记录那东西。”

“那些文字……”

“什么？贪婪的逐猎者还想从我这里问点什么？”他缓缓坐在工作的椅子上，打磨着羽毛笔的钢尖，一边用浮夸的腔调问。

“你也读不懂吧。”落月心怀侥幸地问，并默默希望他能否定这一点，那样就能请他来翻译手里的武器设计图了。

“呵，我的确看不懂。”帕特南毫不留情地断绝了他的希望，“这本来就是那个幻之种族让我记录的。”

“用什么方法？”

“你知道我身体里，存在那些黑夜之血吧？是那只幻之种族帮我压制下来的。”他指了指之前戳破的血管小洞，它已永远不会愈合，“那家伙，还强行将一些符号灌进了我的脑袋里，就是被我写成书的东西。”

“它强行？”

“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的脑海里有这样一本书。而作为活下来的代价，我答应它，帮忙将这本书记录成册，然后流到人类的世界里去。”

“可你不知道书的内容……”

“不知道，大概就是什么历史之类的——”他敲了敲写有《遗忘年代记》的书名，冷哼着解答，“这个书名是我自己写上去的，因为那只幻之种族说漏嘴了一次。”

落月点点头，心想果然没这么容易就能解读这本书。实际上，落月并不只是为了武器的设计图，虽然大部分理由是这个就是了——他还想借此了解一些关于“扭曲历史者”的事情。

既然他手里的武器设计图，是在那群家伙调查出的地点挖掘出的，可能这和它们要扭曲的历史有一定关联。说得更透一些，落月不是文盲，知道所谓的“年代记”是什么意思。

那是史书常用的载体名。

可能那只幻之种族让帕特南记载的年代记，本身就和“扭曲历史者”有重大关联。

再三考虑之后，落月和眠眠交换了一下视线，互相都有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既然来到了这里，碰见了一只满是谜团，而且拥有睿智，懂得与人交谈的幻之种族——那为何不去和它见一面？

“它在哪里？”

“……你疯了吗？”帕特南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站起身来以低吼回应，“你是逐猎者，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怪物，你们的死敌，你让我给你引荐？”

“也许它会想见我的旅伴。”落月模仿着贵族的手势，展示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少女，“你一定有注意到，我的旅伴可不是人。”

“我想见见那只遗迹里的幻之种族。”眠眠坦然说道，“既然你迟早都会化为一堆灰尘，在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不介意和你说——我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怪物。”

“确实……我在你身上闻见了点奇怪的味道，那不是人类应有的。”

帕特南压低了长袍的帽檐。

“自从黑夜之血让我复活过来，我开始能分辨一些微妙的东西，这是言语讲不清的。”

“那就告诉我们吧，它是否还在这里？是否还活着？”

“活着，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