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战 10.终言()
世纪之战 10.终言()
第二天早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用树洞内的尖石在洞壁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火焰咒。这是当年诺婓第一条指导我的咒文。留下这个,除了证明我带着心底的他曾经来过,也希望对日后途径这里的露莎有所帮助。
正如璐娜对我的关心,跨越一年多的时光传递到我这里,我想用同样的方式关心露莎。那个如太阳一样、与金色结缘的女孩子,一定无法忍耐古树洞的昏暗。虽然火焰比不过阳光,却也是拥有光明和温暖的。
在洞深处我发现了一种剧毒发光的果实——血果,于是我折返了回来,又留了些言,并将果浆涂在了那些留言之下。有了这个,对付树洞内暗藏的毒虫足够了。巫师家族的遗传特质就是有这点好处,毒素对于我的伤害比起其他人要小得多。
再后来,我到达冰之城找到了璐娜。冰之城是冰雪皇室封予她的城池,那里居住着雪系的生物和冰雪族的子民。冰之城坐落在雪山之巅,城池中心是冰雪殿,璐娜就住在那里,修习她的寒冰术。那里常年飞扬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气候严寒,以至于我每次去拜访璐娜都对这种天气叫苦不迭。
老实说,那种严寒的天气不适合我在那里定居,我得为自己考虑一下住所问题,我倒是挺想回巫师家族的聚落城堡的,但那样一定会被族人们嘲笑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连在虚世界大陆上飞行了好几天,我终于找到了一处心仪的地方。那里四面都是枫林,一旦到了秋季,整片区域就会变成如火的颜色,在万物都开始凋零的时候,这里却生机盎然。
在璐娜的帮助下,我击败了缠绕在奥斯利亚魔塔之上的巨蛇,在魔塔里定了居,练习我的占卜能力和隐身术。
平日里闲来无事,我就写了几封信,让小巫带着等在露莎来找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想给她一个惊喜。
这期间我也加入了自由之盟,接受自由之盟的训练,并定期去做自由之盟派给的任务。那时候,妖兽和魔族间的斗争还没有进行到白热化的地步,我并没有申请出战正面战场。
一晃时间就过了两年。
我在枫林里遇见了露莎,不过事情从那时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当我发现露莎看不破我的隐身术时,我意识到有些地方出问题了。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冰之城。
我们对照彼此所知道的情况,发现我和璐娜在树洞中留下的咒语全部不翼而飞,而且树洞深处多出了一棵强壮的食人藤。我托小巫带给露莎的信件也几乎全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抢走,只留下了最简短的一封。
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个暗藏的阴谋,只是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决定把这一切都汇报给自由之盟,让有经验的人去分析。
小巫从未载过三个人飞行,原本一天都不到的路程我们却花了更长的时间。最终我们在一片森林停下来歇脚,不料却引发了后来的一场误会,也因为这样,我们认识了溟。
溟是华贵的独角兽,亦是森林的圣者。不过老实说,这位被众多树妖花妖尊称为“殿下”的家伙,我总是看他不顺眼,哪怕是后来他和璐娜走在了一起。
我只是看不惯他身上那股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骄傲,却也不是真正讨厌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打闹不断,但不得不承认,溟是个挺不错的人,尤其是对他所认定的朋友,尽管嘴上别扭,他的行为还是能体现出对大家的关怀的。
如果溟也在看这封长信,我这一刻终于不打算再损他什么了。由衷赞叹一句,溟真的很美型,而且加上灵魂上的骄傲,和璐娜有一种达到默契的般配。你们站在一起,我能看到相融的银白色。作为我们当中最先触摸到幸福的人,我不希望你们会是最先远离幸福的人。珍重并且珍惜吧,我的朋友。
告别了溟,我们又遇到了温暖和睦的矮人大家族。我想我永远忘不了你们的感叹词名字,尽管我到现在还不能把名字和你们每一个人对应起来,除了叫“哇”的最小的矮人。
不知道时光流逝匆匆,矮人家族是否仍是那样吵闹欢乐的一家人,小哇是不是还时常被番茄一样的大哥欺负?我很羡慕他们,能永远留住他们的童真,这是我们多少人做不到的事。
那时我们还得到了一块传送石,它真的是一份帮了我们很多的礼物。当时我还是有些惋惜的,即便是传送石,也不能带我们回象牙塔。就像现在一样,有很多人、很多事,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传送石有它的禁区,我们的内心深处,也有着独属于我们的禁区。关进去的人不愿再被我们回想,关进去的事也不愿再被忆起。
我的禁区,塞得满满的,可纵使浸满泪水,我也会偶尔去看,因为后来的日子,我只剩这些。
谁会知道,命运就是那样一环扣一环。可我们,那时的我们,谁也未曾发现。
露莎是个单纯的女孩,我不知道该对此心怀感恩,还是为她叹息。她守着她的童真,直到她永远离开我们,她尚未懂得世界的残忍与险恶。可也是她的单纯令她陷入命运的枷锁,她眼中的世界太过于简单,她是那么单纯地觉得只要真诚地去做,就一定可以达到目的。她太容易相信别人,即使那人带着要于她不利的企图。
她用传送石去了魔法黑森林,一切发生太快,我和璐娜完全来不及阻止。我们只能等待,静待她可以安全归来。
当露莎回来后,我们才知道,她居然用一罐自己的鲜血换回了所有丢失的咒文。她的表情,像是做了一件伟大之事的孩子,等待我们的赞扬与肯定。我们就真的没办法再对她有所责怪。
托露莎的福,我们知道了做这一切的神秘人的身份,他竟然是死神。魔族曾受神族的蔑视与压迫,我们自然对神族没有什么好感,却想象不到死神可以卑劣到做这种事。
死神有自己的不为人知的计划,他又拿走了露莎的鲜血。直觉来说这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他是神族,我们无力与他对抗,而自休战以来,自由之盟已经不想再惹上神族了。所以,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露莎千万不要有事。
当我们终于到了自由之盟,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得压抑。虽然说是以光明为信仰的联盟,可大家都清楚,聚在这里的不同种族多半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才会加入自由之盟。
明明露莎和布达帕奇这位德高望重的光明祭司有着特殊的血缘关系,但自由之盟的成员们并没有因此优待她,包括帕奇老人本人也是如常的模样,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
帕奇老人是个精瘦的老人,可他双眼中总是有那么多神采,有不灭的希望。或许也因为这样,即使并不都拥有对光明的信仰,魔族们也都愿意相信帕奇老人。
他总是把“愿光明与你同在”挂在嘴边,知道这句话真正含义的人,每次听到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动。
我不喜欢自由之盟开会时的气氛,可我喜欢每个人交付已完成的任务时脸上那种神采。那也是一种光明。
然后帕奇老人在自由之盟公布了露莎的身世,可是好像仍未解开露莎的身世之谜。
甚至连她拿到的任务图纸,也是谜一样的一片空白。
帕奇老人只说是光明的预示、命运的安排,谁也不清楚这会把我们引导向怎样的未来。
对于这些,我们再忧心也是枉然,露莎本人却并不放在心上。
我们都有各自的任务。我们先一起去了罂粟花园,一座地底的花园。那里种着大片妖艳诱惑的罂粟,因为有守园人名为“春天”的魔法,终年花开不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红色的罂粟更加美得惊心,还是红色的彼岸花更胜一筹。
有人说是罂粟,因为它会让你看到最美的幻境,甚至让你不想醒来;有人说是彼岸花,因为它是用人类鲜红的血液浇灌的,交织着生命与死亡两重韵味。
只有我觉得,魔塔周边的枫林红得最美,因为那里燃着我生命最初的光明。
在罂粟花田里,我们走散了。
重重歌声之中,大片罂粟花的轻柔摇摆之下,我遇见了木英。如果不是之前见识过溟那样赏心悦目的美型外貌,已经多多少少有了点心理基础,见到木英这个眉眼如画的家伙在罂粟的作用下不着痕迹地对我进行引诱,恐怕我早已经“就地正法”加入罂粟大家庭了……
木英实际上是鬼影猎手,而且是这个险些全族覆亡的种族的领袖。在罂粟的作用下,木英可以让人明白不是只有红颜才可以祸水,而后来他和族人们以正常模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才明白他并不是从骨子里就那么媚态的……
我时常就愤愤不平了,到底是哪里的基因,让他身为一个猎手,居然可以没有六块腹肌,却可以有着吹弹可破的皮肤和祸害众生的五官。最让人磨牙到立刻想掐死他的,就是后来深交之后,他展露了空前绝后的自恋倾向以及把自己的脸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错误价值观。
就是这么一个总也不正经的人,我也能时常捕捉到他眼中的忧伤。没有人刻意问过他,但大家都能猜到,他笑容的背后,也藏有对自己过往的悲伤。
告别了木英,我以为后面的日子就是和她们一起每天完成些自由之盟派给的任务,定期接受自由之盟的训练,然后真正走上战场,就可以这样反复,走完充实且伴随着奋斗的一生。
然而命运加诸于我们身上的,远不止这么简单。我们并非不渴望成为英雄并且受众人敬仰,我们只是尚未做足心理准备,就面对了太过沉重的事。
露莎的死亡,来得太快,让我和璐娜永远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虽然一切早已埋下伏笔,而我们,也都有过预感。从那个行事诡异的死神开始,一罐鲜血、空白的任务图纸、过龙吟谷时她的昏迷……我们预感到很多种结局,唯独她的死亡,我们没料到来得这样仓猝。
尽管幽狐和烈狐这两只灵兽帮了我们不少忙,却仍未能阻止露莎全身的血液流尽。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灵魂去了哪里,可恶的妖王,只留下了一具空的躯壳给我们。
透过水晶球,我看到了死神和妖王那肮脏龌龊的交易。我痛恨自己不够强大,对妖王我无力与它对抗,于是所有的愤怒都转移到了死神身上。
怎么说他也是个神族,我要他给我一个交待,露莎不可以就这样白白离开我们,她连一声道别都没来及留下。
我很愤怒,甚至未考虑后果。传送石把我带到黑森林,我心中眼中只剩下对死神的怨恨。
我以为会再次看到黑森林中那些形同鬼魅虚影的树木,可到了那里,我只看到大片的废墟和满目疮痍。妖兽在我之前光顾了这里,死神已经遭受了重创,他甚至丧失了死神原有的无形,神力尽失,面容憔悴,俨然只是一个可怜人。
他是死神,于是他也清楚自己大限将至。
我并没有立刻杀死万分虚弱颓然的他,而是窥伺了他的记忆。我的理智已经回来了一部分,比起报仇,我更想知道真相。
真相,仅仅两个字,就有着背后说不尽的沉重。
我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经过黑森林的时候,那时我就从死神的语气中听出了隐藏的无奈和身不由己。如今我在他的记忆深处得到了印证。那一刻我发现,原来死神也不能总是掌握别人的生死。他也有他所深爱的家人,他也有想要永恒守护的东西,他甚至也有……他不想面对的生离死别。
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有苦衷。
如今他这幅模样,神族不久就会知道他做了什么,而神族惩戒背叛者的手段也很残忍。我忽然就消逝了一点恨意,开始对他有些同情。
他的记忆在我手中幻化成利剑贯穿了他的身体,这是一种惩罚,亦是一种解脱。
璐娜和溟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我眼中的红莲之火尚未熄灭,倒也不想多做任何解释。
我们回了山洞,露莎躺在冰雪棺中,仍旧没有醒来。瞧,我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我应该知道的,她已经不在了。
我们决定把她带回自由之盟。如我们儿时曾经约定好的,我们会同她一起目睹虚世界的重建,哪怕是以这种方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