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2月10日星期四天气晴(今天是小年)
“小肖要和李政工搞对象了”?这议论不知道从何而起,况且不是一个人问过我。也难怪,小肖和我的来往的确很多,没事时就愿意到我这里来坐坐,看看书聊聊天,互相间的了解也不断再加深,我起码对她很有好感,那就是朴实,能干,有爱心。但是,我也确实没有和她谈恋爱,搞对象的想法。第一,因为这次地震对我的打击太大,简直是痛不欲生的感觉。我的心还没有彻底地平静下来,小芬走得那样急那么惨,我感觉有些对不起她。我不能过早地想这个问题,也不应该在小芬尸骨未寒之时,尽快就另有新欢,那还念人吗!再者,小肖她农村出身,她们那里婚姻上的清规戒律太多,我不能接受,更为让我不太如愿的,就是小肖的硬伤,她是合同工,没有正式的户口与人事关系。弄不好总场下达一个文件,就会把所有的临时工清理回去。到那时,我要房没房,要人没人,那样的日子怎么过呀?
我是这么想的,那小肖是怎么想的呢,我不知道,我也不能张口问人家呀,“你是想和我搞对象吗”?“你是不是有和我谈恋爱的想法”?我开不了这个口,人家小肖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问。无论怎样,对厂里人们的议论,小肖不可能一无所知。别看她平时不善言谈,心里可有数了。她宿舍的闺蜜们就不问问她?她车间的好友们就不逗逗她?这些,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也可能,小肖从始至终根本没把这个事往心里去,从来没有和我搞对象的意思,也可能,她朦朦胧胧的有这个概念,但是在某些方面又感觉到自卑,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人的嘴两张皮,人家愿意说啥就说啥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希望人们有这个舆论,因为好些人怕舆论,经受不了舆论,舆论有一定的“导向”或推动作用,如果小肖有这个想法,没准她正得意地享受着这个有“导向”的舆论呢。
我们的报道组,平时不仅给广播站供稿,有一定分量的稿子,还要上报到总场宣传科或政治处,为他们的工作提供帮助或参考。因此,也有不少的好稿被上级领导机关关注,具备普遍指导意义的文章,还被《廊坊日报》或《河北日报》选用。在社会上产生了积极影响。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农历的小年了。家家户户采购年货的,赶集上店的人来来往往,年味越来越浓了。我们一年一度的总结工作也在紧锣密鼓之中。今天上午,总场召开了年度总结大会,党委的主要领导,对五个多月来“抗震救灾,重建家园”的工作,进行了系统而全面的总结,其中使用了几百字的篇幅,对炼油厂的领导班子,对我们“重建家园”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对领导班子团结一心,严格自律,身先士卒的模范作用给予了表扬。
总场党委总结中的事实,很多都与我们上报的材料有关,与我们在党报上刊登的文章有关。比如,领导干部要与职工保持“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这在我们
炼油厂已经是不成文的习惯,始终如一的作风,已经见怪不怪了。表面上根本分不出谁是领导,谁是工人。无论是车间的日常工作,还是早晚的义务劳动,当官的都要走在前面。都要起到“火车头”的作用。书记厂长都是这样,一般的工人还有什么怨言,还会发什么牢骚呢!
我们的张副厂长,就是这样的深入基层的楷模。只要厂里没有会议,没有重要的客人接待,他在车间指挥生产,参加集体劳动就是必然现象了,因此,被大家誉为“泥腿子”厂长。抗震发生以后,满目疮痍万业待兴。张厂长几天几夜不休息那是常事。有一次抢修深水井,需要把埋在地下的电机吊上来,不料在起吊过程中,捣链葫芦失灵,几百斤重的电机迅速下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发生了。粗粗的铁链子在空中狠狠地甩了起来,当场把张厂长打倒在地,经过医院的紧急抢救,厂长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他的声带却被无情地打坏了,说话时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康复以后,被大家称为“哑嗓子厂长”,我想,这毫无贬低厂长的意思,而是他坚持“贫民化群众化”的一个显著标志。
在反对“不正之风”过程中,各级政府都在强调:禁止用公款请客送礼。炼油厂的领导班子在这个问题上虽然有压力,也有难言之隐,但是,却能够严格自律,不折不扣地身体力行。人常说‘树大招风“,随着我厂业务的不断扩大,关系单位也在激增。几乎三天两头都会有客人到访,或者是党政机关的领导来视察。怎么办?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人家不走了。遇到这样的难题,我们有两个办法。第一,重要的客人,或书记或厂长领到家中招待,所花的费用自掏腰包。第二,一般客人,政工方面的由我牵头招待,业务方面的由业务主办牵头招待,所需费用每月一统计,七位领带班子成员均摊,人人有份。这种反对不正之风的做法,在这次大会上也受到了党委的肯定。
厂里有明确规定,职工在上班期间不允许干私活;厂里的公车不允许私用。这些规定,也要领导班子成员带头遵守,率先垂范的执行,说话才有号召力,行动才有说服力。今年十月初的一天,有位老职工在夜间突然生病,肚子疼痛不止,老伴在束手无策之时,敲开了洪宝书记的家门,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推脱,让她去找卫生室的大夫,或者是到公路边拦截汽车。但洪书记没有这样做,他想,陈师傅的病一定是很重了,要不,人家不可能三更半夜来敲门,另外,厂里的公车不可私用这是规定,就算可以破例,可以特事特办,不也要去麻烦司机师傅吗,不也要耽误一定时间吗!于是,洪书记到厂里找来一辆排子车,步行三公里将老师傅送到了县医院救治。为此,感动得老两口逢人就说:哪里有这样的好书记呀!我们遇到了,我们是有福了。后来,《书记推车》送病人的小故事,刊登在《唐山劳动日报》的头板。
今天的大会,重点批评了商业科土产站的领导班子。正副主任被点名。他们整天不干正事,整天沉迷于吃喝赌博。用公
款请客送礼,说什么”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举,可以可以“。把这两位主任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炼油厂取得的成绩,有我们报道组一份功劳,领带班子取得的成绩,不仅仅是他们的功劳,我们也从中受到了很多启发,得到了很多教益。让我们在政治上不断成熟,业务上不断成长。我们渐渐地认识到了舆论的力量,尝到了舆论导向的甜头。
下午散会,回到厂里已经是四点多了。我刚打开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小肖就急匆匆地进来了。她说,她已经来过两次了,今天她上四点班,明天想回家看看,顺便给家里送点年货去。另外,是想找我要十几张废旧报纸,她说:”家中的防震棚里面都是泥巴抹的,一碰就落土,用报纸糊一糊会干净很多。
小肖这次一进来,我有以往不同的感受,因为在舆论的压力下,我脑海中立刻闪现出同志们的“议论”。我这人有些神经过敏了。她送给我的那件毛衣我还没穿,我也没理由穿人家的毛衣呀,这不叫“无功受禄”吗!我想拿出来立刻还给她,又怕她不接受,也害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正在我进退维谷的时候,守田厂长进来了。他这个心直口快之人,向小肖打了一声招呼,接着就说:“小肖想好了没有,跟着我们小李子错不了”。
闻听陈厂长的问话,小肖这次既没有吃惊,更没有跑掉。只见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了我几秒,然后微微的笑了。
“你们俩好好谈谈,我吃晚饭去了”。说完,他把门死死地关了一下,走了。
屋里只有我和小肖了。此时也与以往大不同了,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我们俩都感觉有些尴尬,谁也不愿开口说话。她,可能不知道该从哪里打开话题,我呢,正在紧张地纠结之中,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怎么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合适。
继而,还是小肖先开口了,“这样吧,今晚上我请客,我到食堂给你去打饭”。说完,拿起我的饭盒一溜小跑没影了。
小肖给我去打饭了,省了我自己去跑腿了,我也愿意呀。正好,我起身打了一盆水趁此机会洗洗脸。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是小肖回来了?不太可能,五分钟不到她哪有这么快。我赶紧把刚淋湿的头擦干净,一看究竟,我有些发懵了。进来的人是谁?
她是我们村里的邻居,一个姓董的大姐。虽然我们两家住的不太远,她工作的企业离我们厂也很近,但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快过年了,也快黑天了,董大姐突然来访,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呢。只见董大姐摘下了棉帽子,头上的汗正冒热气呢。大姐说:“大兄弟真是高升了,你这办公室真不好找,问了好几个人才抓到你”!
我想,这位不速之客无事不登三宝殿。董大姐冒着凛冽寒疯,星夜到访,究竟有何贵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