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雨，A，中学生

在看到前方转角微微的光亮时，夜雨觉得自己的逃亡该是要到头了。

仔细一琢磨，今天经历的所谓“冒险”根本是在一路“流窜”。别谈“目的”了，就说到底是在干什么都令他全然迷茫。

但可以肯定，这事儿已经“玩大了”。不光“三千世界”里出现了“克苏鲁”这种闻所未闻的怪名儿，头顶的地面上也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与爆响……在夜雨所熟悉的“业内”，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态――抓一个卖挂的小贩用上了火箭炮，这说出去谁敢信？

绕过弧形的转角，光亮愈发清晰起来，远处一个巨大的破洞便构成了所谓的隧道尽头，就好像被人为地拦腰截去一般。而在那之外，城市静卧在墨色的海湾上，绸缎似的水面映着熟悉的万家灯火，不知为何竟让夜雨有了点感动到想哭的冲动。

也就在这时，一直波澜不惊的“三千世界”里，突然传来了显示为“VIP玩家”的讯息：

“你摊上大事了！想活命的话，马上摘下数据机自首！”

对方的匿名毫无意义，夜雨知道肯定还是那个“夏夜风铃”。他顿了一下脚，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予理会，反而加快了步子，向远方那破口跑去。

“‘克苏鲁’不是监督者！它是‘最终净化方案’的代号！”对方继续着，语速略快，“如果被它逮住，不仅数据机里的全部信息会丢失，你的这个人也将被从物理层面毁灭！”

夜雨这次彻底停下了，他愣愣地问了一句：“物理毁灭？啥意思？”

“别听他的！没那么严重！”合成音抢答道，“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你……知道的对吧？”夜雨的声音打起颤来，“这个‘克苏鲁’！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对吧？！”

沉默。电子合成音那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我不想死！也不会死在这鬼地方！”夜雨双手指地，愤怒地吼着，“告诉我！他说的那‘最终净化方案’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说我就强行摘机了啊！”

“别！”合成音显然是急了，“三十五年前，数据机和有机大脑芯片开始强制普及，人类必须依靠它们才能登录网络。爱丽丝放开了几乎所有民用网络的使用权限，人类企业蜂拥而入，就像是旧时代互联网刚发明那阵儿……”

“讲重点啊亲！”夜雨简直哭笑不得，“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听历史课吗？！”

“简而言之，爱丽丝创造了三千世界并‘赠送’给人类，但她在撒手不管之前，又设置了一套可以‘收回’人类使用权限的应急程序，也就是‘最终净化方案’……”合成音顿了顿，“如果‘克苏鲁’就是这个方案的代号，那它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多少还让人有点失望呢。”

“简单粗暴……”夜雨赶紧追问，“是、是怎么样的？物理毁灭？是直接杀人吗？”

“很容易，大脑芯片本来就留有‘后门’，只要有权限，一个指令便能将任何人类的脑子烧掉。这就和那些靠权限狐假虎威的数码警察一样，根本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不知是真是装，合成音听起来很是不屑，“倒是它粉碎数据的机能值得推敲，我从没见过这种算法，就像是……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样。”

仿佛在特意应和着他的解释，“三千世界”里爆发了一阵“总崩溃”。不只是空间站和玩家的飞船瞬间蒸发，连作为游戏背景的星系都正在灰飞烟灭。

夜雨惊恐地看着远处的红巨星――它被一根尺度骇人的戴森环所围绕，瑰丽而大气。在“崩溃”到来的时候，这颗星球从中间开始扭曲变形，原本滚圆的身体竟迅速拉长抽细，像一截老师傅手中的拉面那样呈波浪状激抖。而构成恒星的材质――虽然只是些虚拟的数据，也在这诡异的抽搐之下四散飞溅。

仅仅是十秒不到，红巨星便将自己抖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虚空中的黑色环带，和无数细小的红色火花。

“它这是！”夜雨难以自抑地轻喘着，“是在拆服务器吗？！”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世界异常率――12.4%，甚至比刚才还下降了一点点？！

“不，服务器分毫未损，稳定性和速度都没受影响……”电子合成音迟疑了几秒，“它删除的内容没有留下记录，从外部观察不到任何痕迹。除了你所在的这个星区，游戏的其他地方都运转正常……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技术。”

“如果你都不可思议了，我岂不是死定了？！”说着夜雨就用手捏住耳郭上的数据机，“行了！我受够了！到此为止！你要告发我就去告吧！哥我没成年，贩卖外挂最多也就是劳教三个月！”

“端木同学……”合成音一声冷笑，“现在要回头已经太迟了哟，你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吧？”

“做了什么？”

夜雨的手抠在数据机上，迟迟下不去劲。

“你惹毛了爱丽丝，为了对付你，她甚至出动了一位剑灵……”合成音突然加重语气，“现在除了我还没人知道你是谁，而且我有能力让他们永远不知道……端木同学，这才是你全身而退的最后机会。”

剑灵――夜雨当然知道，这是源自旧时代的荣誉称号，全部属于那些主脑编号以“G1”打头的初代B种人，小时候还看过以她们为主角的动漫节目，非要形容的话，应该属于“传说中的勇者”那种童年偶像……而现在，其中的一个竟然在追捕自己，这话说得让夜雨一阵晕眩。

“骗……骗人的吧！”他只觉得双腿发软，曲着身子想要坐下来，“剑灵什么的，早、早就死光了吧！怎么可能活一千年？！”

“没有骗人！”

义正词严的回话，在阴暗的隧道中激荡，盖过了夜雨歇斯底里的质问。少年愣了两三秒钟，才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发自脑内，而是从身后传来，待他转过身时，一支左轮手枪刚好顶住了脑门。

“我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小子……”持枪者小口地喘着，一手扯开短风衣，露出数码警察的徽章，“但他没有骗你，确实有一位剑灵被派了过来――‘愚者队’的慕容婉莹。”

从声音和语气上，夜雨很容易就确定这位金发碧眼的帅哥便是在三千世界里紧追自己不放的那个“夏夜风铃”，顿时心虚了一截，慢慢举起双手。

“跟他拖一下时间！”直到这时，合成音竟然还在下达命令，“坚持住！我会想办法搞定他！”

夜雨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厌恶。“去你妹的吧。”他想着，可正要去摘数据机，却被警察伸手拦阻。

“事到如今也不急这一会儿了。”他微微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耳垂，“保持三千世界的连接，对我共享你的数据权限。”

夜雨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看到对方耳上的数据机，才明白他也是个“奔跑者”。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这人“数码警察”的身份来。

“我已经破解了信号的加密,可惜那是一个点对点的封闭系统。”夏尔依旧面带浅笑，微微歪头，“从你刚才的呼喊来看，你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卖命吧？不好奇吗？”

他是在收集罪证？钓鱼执法？还是打算假公济私？夜雨一时闹不明白夏尔的意图，但仔细一想，如果连剑灵都被惊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再两分钟！两分钟就好！”合成音几乎是吼了起来，“你的救兵已经在路上了！”

“两分钟……”夜雨嘴角轻扬，“好，就给你两分钟。”

他点点头，打开了数据共享，与夏尔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