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C，数码警探

“前辈！嫌犯出门了！”

听到通讯频道中的这句惊呼时，吴克正小心翼翼地摸上楼道，用电子眼观察着空空荡荡、连灯都未开的四楼走廊。

“奶奶的！吓老子一跳！”吴克缓缓探出身子，持枪在手，屏息缓步，而与夏尔的无线交流则是分外剧烈，“你好歹也是警察，淡定点！你刚才说的‘嫌犯’，发个图给俺瞅瞅！”

夏尔传来的小段视频上，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少年正站在江浦路37号的后门内，他深吸了一口气，便跨过门槛，在景观道上小跑起来。

“那个穿越者刚才在‘三千世界’里叫我‘叔叔’，”夏尔补充道，“按口气来说，应该年纪不大，和他的样子相符。”

“喊你声叔叔就能叫人家是‘嫌犯’？那人家喊我声大爷是不是该判死刑？”

“呃，这……”

“这案子又是毒品又是机器人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毛头小子所为！”吴克吐了口气，稍稍让自己平静了一点才继续道，“……他应该是个马仔，跟上去，别被发现，要是你真能确定他是那个穿越者，就当机立断，话说你一个人搞得定不？”

“放心，前辈！你都说了，他就是一毛头小子！”夏尔底气十足地笑道，“再说，我这里不是还有前辈你送的手枪吗？”

“什么叫送？那是借给你的！”

虽然嘴上不客气，但吴克心里却多少有些宽慰――他本以为这位富二代夏尔是个娇滴滴的纨绔子弟，干不了两天就得滚蛋，现在看来他不只是脾气好肯听话，第一天当差就敢端着把古董小枪单刀赴会――还真挺拼，是个“立大功”的好苗子。

回到眼下，吴克坚信那个穿连帽衫的少年只不过是调虎离山的诡计，而他自己所在的这栋小楼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一二三楼全都是空房间，别说想象中“组装仿生机器人”的流水线，连一台电脑都没见着，偶尔看到的几套桌椅上也是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被人遗弃多年。

“怪了……”吴克抹了抹下巴，关上了另一扇里面空空如也的房门，不禁狐疑地自说自话，“要真是啥也没有，干吗还要花钱买这个楼呢？”

也许是因为完全没有遇到阻碍，他的戒心也慢慢消散，连手里的HG9B都放了下来。就在他思索着是不是要继续把整栋楼都跑遍的时候，来自室外的躁动将他吸引到了窗边。

他从未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非常有节奏的爆鸣，由远及近，就像是有人在空中按着次序一个接一个地点燃焰火。几秒之后，一架双刃斧模样的小型飞行器从小楼上方掠过，快速地盘旋了两三圈，它每次改变角度都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

“啥玩意儿？”

吴克用电子眼锁定那怪异的轮廓，几番扫描却没有任何结果，不只警方的数据库里没有，连自治政府的情报网络里都找不到关于这种飞行器的任何资料。

它的左右机翼下各有一个圆盘状的物体，随着飞行器本身的移动而闪闪烁烁，发出迷人的幽兰色光芒――那似乎也正是爆鸣的声源。

这两坨好像烟灰缸的怪东西倒是在资料中有所记录，但也只是一个标题而已――“P9逆向引擎”，除此之外就全都是“您没有审阅该条目的权限”。

不光是吴克感到新奇，连街上的过路客都在驻足观望，其中当然也少不了用数据机拍照留影的闲人。

飞行器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突然降低高度并旋转了90度，这让吴克看清了印在机身侧面的文字，情不自禁地跟着念了出来：

“TaskForce000，‘TheFool’……”

吴克虎躯一颤――他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TheFool”这个代号，而编号000更是暗含着“来头不小”的意义。他赶忙运用数码警察的调阅权限，但也只搜到了寥寥数语：“零号特勤组，代号‘愚者’，爱丽丝最早建立的合成人部队，于灭绝旧文明的‘末日审判’战役开始服役。首任及现任指挥官为G1合成人慕容婉莹，身份识别为‘爱丽丝的剑灵’，权限与门徒级辅助AI相当。”

“门徒级……”

虽然不认识这个可能活了上千年的“慕容婉莹”，但吴克多少知道门徒级辅助AI的概念――这些深居简出的机器拥有惊人的算力和智能，它们零星地统治着半个地球，掌控着深空舰队与外层空间的开发，拥有被称为“装甲核心”、足以再次毁灭人类的强大军队……总之，它们屹立在爱丽丝所构建的“权限体系”的最高点，是爱丽丝管理世界的象征。

就在吴克想象着这样一个拥有门徒级权限的合成人会长成什么模样时，飞行器的侧舱突然展开，从上面一口气蹦下了四部三米左右高度的双足机甲――全部是黑白相间、武装到牙齿的强化版“刑天”。可能是为了减轻“武器”给市民的恐惧感，机甲左右的大臂尖端都被黑色帆布罩住，但中央的两条小臂却端着一把霰弹枪，极具威慑力。在它们胸前，那本应是人员出入口的部分被焊死，改装成了一大坨强化板甲，连头部都经过了矮化设计，显然不是给“普通人类”使用的那种“刑天”外骨骼。

“哈，果然是这副鬼样……”吴克不屑地干笑一声，“难怪你活了那么久……”

可还不到五秒，他便发现自己的判断为时过早――

最后一部机甲从飞行器上坠出，像根被人从案板上甩下的猪大肠那样啪嗒落地――这是一部造型极易让人产生不悦感的狙击型“大蛇”，身体由数百节银灰色的环形护甲组成，头部则仿佛含苞的花蕊般“叼着”一根黑色的棒状物。在它落地停稳的同时，“花苞”也猛然绽放，变成一朵金属的“海葵”，中间的黑棒跟着左右分开，将12毫米口径的电磁狙击枪导轨暴露了出来。

四位“突击队员”加一名“狙击手”，虽然样貌惊悚了一点，倒也符合一个合成人特勤小组的标准配置，唯独还缺了队长――蓄着黑色长发的人形从飞行器上纵身跃下，在“大蛇”的枪管上蜻蜓点水，前空翻之后又轻盈落地……不用任何解释与说明，只是单纯地看着她的身姿和动作，吴克便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家伙才是“慕容婉莹”。

她穿着可能是量身定做的高领制服，纯黑的底色上印着猩红的爱丽丝标志，无袖的设计让外人一眼就能看清她的双臂――那莲藕般修长白皙的胳膊上，印满了五花八门的纹章，密密麻麻，乍看上去让吴克有些?}得慌，但如果对合成人的荣誉体系稍有了解，便会为这文身肃然起敬――它们正是服役了一千年的象征。

当婉莹抬起头的时候，吴克着实吃了一惊――相貌和五官素雅标致，带着亚裔女性最典型的清秀，但左颊上却有一整块深入肌里的可怕伤疤，将两排牙齿都裸露在外。

她理了理自己腰间的佩剑――一把鞘形前卫的唐刀，而后又用皮筋将长发束成马尾，这才将注意力转到周遭的环境上来。

“特勤组就位，开始战斗部署，代码9编号6。”

――在被婉莹目光扫到的同时，“刑天”机甲们的喇叭也发出了高昂而不带情绪的电子合成音：

“特勤组执行公务！请市民配合并回避！”

“战斗系统上线！武器权限已全部解锁！”

“最高级别信息战模式启动！关闭网络链接！关闭所有非加密无线通信！”

“启动都市战标准模式，代码4编号1，关键词‘搜索’‘警戒’‘抓捕’‘抵御’。”

此起彼伏的“呼喊”并未将人群驱散，反而有好事者聚拢过来，或兴奋或迷惑地指指戳戳，好不热闹。与喧嚣的喇叭音相反，慕容婉莹与她的部下完全在使用机器码交流，那尖锐而短促的啸叫，寥寥反复数次，便将整个作战计划布置完毕。

在路人的惊呼之中，团着身子的“大蛇”突然发力蹦起，跳上路口处高架轻轨的立柱，当真像一条巨蛇那般扭扭绕绕地攀上桥面，又蓄势弹跃，稳稳落在一间旅社的屋顶斜披上，而后盘身卧坐，横枪对准这边的小楼。

四部“刑天”亦在同时四散而开，依附在它们背上的四架无人机被陆续弹射到半空，带着旋翼的嗡鸣各自行动。其中一架还在吴克面前停顿了几秒，随后一晃而过，也不知看见了他没有。

“无人机上线，准备散布‘以太’。警告――”最靠近外围的“刑天”转身面向路人，胸前的一对小手朝外用力挥舞着，“纳米集群为可吸入颗粒物，可能会对健康造成不良影响，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场！”

在飞行器撤离前的最后时刻，一面防暴盾牌被丢掷下来，落在婉莹脚边，她却看也不看，只是扶着唐刀的柄，在小楼前玉立婷婷。

多少被眼前的阵势给吓到了，吴克的脖根儿冒出一股虚汗，他离开窗边，接连后退了两步，靠墙站定。

无论今天这罪犯是何来头，他都是真把爱丽丝给惹毛了――且不说在海上的那几艘利维坦，单这个“慕容婉莹”就可以被视为是爱丽丝的“亲女儿”，而她刚刚所流露出来的、甚至比机器人还要冰冷阴毒的眼神，已经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

“不成，俺得先来支烟……”

吴克刚把机械手伸进衣襟，一阵之前从未听过的蜂鸣声从建筑物内部传来。他忙警觉地抬起HG9B，侧耳搜寻着声响的源头。

在楼上？顶层？

吴克不假思索地攀起楼阶，同时打开了电子眼的红外视线。五楼的走廊依旧空空荡荡，但那一扇像是会议室的大门却与众不同地加上了密码锁……更重要的是，整层楼的墙面都安装了屏蔽涂层，在吴克的眼里，门对面完全是乌黑一团。

心口突然就扑通扑通地猛跳起来――许久未曾有过的紧张与恐惧在胸中翻腾，竟让吴克这位老警察在横肘破门时有了一丝畏缩。

“这是？！”

没有亮灯的大房间内，电子设备散发着无数暗绿色的细小微光，在此衬托之下，吴克勉强能够辨认出面前物体的轮廓――那是三排桶状的金属容器，每排三个，每个都有快一米高的样子。

吴克张开左手五指，一束强光从掌心的战术手电中射出，将银色的桶壳照得宛若镜面。除了映出他自己紧绷狰狞的脸孔外，就只能在上面看到一张塑封的电子标签：

“NNX9901，洪魔，未激活。”

汗毛倒竖的吴克咽了咽喉咙，他当然知道“洪魔”是何种妖物的代号――最高规格的攻击型纳米集群，虽不能毁天灭地，却可以做到尸骨无存――它能够从细胞层面将人打成一堆破碎的蛋白质，是爱丽丝明文规定的“绝对禁止武器”，就算自治政府也只在“绝对必要时”才能有使用它们的权限。

“活见鬼了……”

吴克颤巍巍地自语着，重又直起身子。就在他抹了抹下巴，想要计算这九桶“洪魔”能造成多大的破坏时，环绕在身旁的蜂鸣声戛然而止，那电子标签上的最后三个字也在这一刻跳成了“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