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眼粗重的喘息着在鱼人的骑手的帮助下钻进了一只札特蛙的嘴里,他年轻时被箭矢穿透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寒冷正在隐隐作痛。
他从身上解下了一个装着用贝壳烧成的石灰的小水袋,水袋表面的温度十分温暖,而这正是老瞎眼能用这副老迈身躯出外获得的保证。
他贪婪的呼吸了两口空气,仿佛还能闻到维库人喉咙间喷撒出的刺鼻血腥,他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等的自己都能不时在睡梦中听到先祖来自深蓝的呼唤。
不,他甚至在之前都没幻想过自己能在有生之年亲历这一天,复仇的快感实在过于强烈,几乎让老瞎眼忘记了冰冷的积雪给他的关节带来的疼痛。
而在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之上,让老瞎眼更加欣喜的这是他对他自己的救赎,那么多年内老瞎眼都一直生活在懊悔和自责中。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那场大屠杀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自己为了仇恨去袭击那些落单的维库人,那么维库人的报复性围剿就不会那么快的到来。而瓦特应该还能在他原本父母的看护下更加健康的成长。
老瞎眼永远都记得那天自己偷偷潜回战场时自己受创的眼睛还在淌着血,他看到族人扭曲的尸体就那样像堆放垃圾一样堆在了雪地中央等待维库人第二天来搬运和处理,而从尸山的中央传出了鱼人幼崽不安的悲鸣。
老瞎眼记得自己像发了狂一般的从尸堆中刨出了一个还没长出鳞片的活的鱼人幼崽,也许父亲或者母亲的尸体盖住了他,又或许是维库人懒得再动手杀掉一个马上就会被寒风冻僵,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幼崽。
再加上那些尚在逐渐冷却的鱼人尸堆的保暖,这个幼崽活了下来,并且被老瞎眼发现。
在那一刻老瞎眼的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意义,他丢下了曾经收割过数十维库人生命的短刀将这个鱼人幼崽带回了部落,并且给他取名。
“瓦特”
这个名字在旧鱼人语中代表了希望,智慧与勇气。
老瞎眼的故事在后世的流传中变得不再那么血淋淋,而是带上了一点浪漫。
吟游诗人乐队会弹着他们的鲁特琴拍着他们的手鼓用动人的嗓音这样唱道。
“恶龙夺取了年轻勇士挚爱的生命,年轻的勇士用矛刺伤了恶龙。
年轻勇士的村庄被带硫的烈焰焚毁,每个村民都被利爪和尖牙活活的撕裂了身体。
重伤的年轻勇者从尚未完全冷却的尸堆中找到了幸存的婴儿。
幸存的婴儿长大了,年轻的勇士变成了年老的勇士。
他们一同杀死了恶龙,用恶龙的鲜血浇灌了逝者坟墓上的伯利恒之星。”
而在第四天,也就是他们被袭击后的第二天,维库人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直到他们准备再度启程时却看到了整齐码放在他们营地附近的五具被剥去了皮肤的维库人尸体,清点了人数后他们猜到了这些受害者的来源——
被留在了部落内的那些老弱病残的同族。一些没参加过战斗的年轻维库人没有忍住翻腾的胃直接呕吐了出来,而其他维库人脸色也相当不好,曾经的无形潜者似乎又从地狱中拖着他瞎了一只眼睛的残躯再次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而在他们出发的第五天,他们终于穿过了这片狭长树林的一半,这里的地势非常狭窄,周围两侧的雪丘几乎无法攀上,只能前进或者后退。精神和肉体都极度疲惫的维库人们稍稍放松了下来并在这里安置了营地打算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毕竟这里只有一条通道,看顾好首尾就行。相比每个方向都可能遭到袭击的平地这里能给维库人带来的安全感远超之前。
而这里也确实将给维库人带来平静与祥和,只不过是永恒的。
就在第二批负责守夜的维库人完成交接准备睡下时从天而降的硬物将所有维库人惊醒。
大量不规则球型的的陶制硬物砸在维库人的身上后彻底碎裂,里面装着的粘稠骚臭的油状液体沾满了维库人们的全身。虽然伤害不大但是也让维库人慌乱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在奥立克的呼号下才想起顶起盾牌抵挡这些从天而降的东西,
维库人包着铁圈的覆皮圆盾的防护效果意外的好。在顶起了盾牌后这些被投掷下的怪东西让他们连伤都受不了。
而奥立克总觉得这种味道有点熟悉,他曾经见过地精调制炸药,炸药中一种被称为帝国之雪的白色的物质的味道就与这些油状物质有些相似。
就在这时一个陶罐击中了营地中央燃烧着的篝火,原本能为维库人提供庇护的谷间夹缝变成了活生生的炼狱。
陶罐在击中篝火后彻底碎裂,从中飞溅的油脂被瞬间点燃,拖着明亮的火光散到了各处,而维库人和地面上那层沾染的油脂仿佛在无声的提醒维库人:“快跑”
飞溅的燃烧油脂将这个夹缝的彻底点绕,而一些离篝火比较近的维库人也没能幸免于难,沾满了易燃油脂的毛皮大衣是最好的燃料,他们惊慌的尖叫着被火焰吞噬,用他们的光和热照亮这片夹缝。
而最让奥立克感到恐惧的是两壁上因为热量而开始融化的雪水,大量的雪水淌进了谷底,承载起重量较轻的火焰开始在这个狭窄的通道内流淌。
奥立克闻到了自己胡子被高热烤焦的焦臭,他快速的做下了一个决定,放弃那些已经被点燃的维库人,反正在极夜的野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治这种眼中的烧伤。
而此时没被烧着的只有他自己和三个亲信,他带领着三个亲信脱下了身上沾满奇怪火油的大衣低着头一路狂奔着冲出了这条夹缝,就在他们冲出夹缝的一瞬间夹缝两边的雪丘终于朝着夹缝的那一侧终于在低沉的悲鸣轰然崩塌,洪流般的雪块与冰块将那条夹缝彻底掩埋,带着那些还没被彻底烧死的维库人和火油在内。
而鱼人们在火被点起的一瞬间就顺势滚下了雪丘,他们佝偻的脊背带来的低重心让他们比维库人更适合攀爬这种雪丘。
筋疲力尽的奥立克和他幸存的三个随从的心智已经接近崩溃,除了随身的盔甲和武器外他们没能再带出哪怕一块肉干。
他们在雪地中打了个几个滚让积雪冷却掉他们身上被火烤得滚烫的锁子甲后就躺在原地发出嘶哑的大笑着。
他们笑自己的劫后余生,也笑自己的走投无路。
但是很快一个个被接连点起的火把将周围照的透亮。
最先反应过来的奥立克撑起身子看到了火把下那些熟悉的矮小身躯。将他们四人团团包围,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与鱼人截然不同的高大生物,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苍老的鱼人。
这个老鱼人缀满斑驳鳞片的手中紧握着一柄轻矛,在火光的照耀下奥立克看到了那个老鱼人一只覆盖着白膜的干瘪瞎眼。
奥立克大概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站起了身子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几个随从从地上踹起来后举起剑指向了老瞎眼和法斯塔。
他原本被精心编织的胡须辫被火烤的焦黑杂乱,显得十分滑稽。他已经明白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他现在所图的不过是一场足以让他从深王手中逃脱的血战,一场让他证明他不是懦夫的死斗。
因为只有懦夫在死后才需要在折磨中前往深王堡垒,这是对他们的惩罚。
法斯塔正打算率领着暗鳞战士冲上去将这些残存的维库人乱刀砍死时老瞎眼伸手拦住了他,法斯塔愣了愣后只能站在了原地。
而老瞎眼颤颤巍巍的用短矛当作拐杖撑着自己被疲惫和寒风几乎榨干残余生命的身体走到了奥立克的面前。
他努力的抬起头,仅存的浑浊鱼眼冰冷的注视着奥立克,他张开了嘴用不太标准的维库人语说道。
“我从地狱之心带着那只独眼回来找你了。”
终北的狂风开始了呼号,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刀子般的雪花与冰晶狂怒的咆哮着,仿佛是在无数的岁月中被屠杀的鱼人们发出的震怒战号,
而剩下的三个维库随从正打算上前帮助自己的酋长时却听到了一身富有侵略性的沉闷咆哮,他们顺着声音看去,那是带领着八个暗鳞战士的法斯塔。
法斯塔大踏着步子走向了其中一个随从,之前那个维库人贵族的长剑被法斯塔握在了手中,而那八个暗鳞战士则分组对上了另外两个。
奥立克低头看着面前的老鱼人,他不禁哑然失笑,他并不是嘲笑老瞎眼的苍老,相反他是整个维库人部落中最清楚老瞎眼实力的维库人。当年负责追猎老瞎眼的他还不是血鹰部落的酋长。
每次对老瞎眼的追猎都会以折戟而告终,老瞎眼似乎就真的像一个幽灵一般的在维库人的部落周围游荡,肆意残杀着那些维库人。直到奥立克为了逼出老瞎眼,同时也是为了报复,他纠集了维库人战士发起了对当时老瞎眼所在部落的大屠杀。
而他如愿以偿的逼出了老瞎眼,并且用猎弓射伤了鱼人的一只眼睛。但是奥立克在心底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他没能真正不顾一切和老瞎眼在终北的平原上展开一场猎人与猎人的对决。
在奥立克的心中只有老瞎眼算的上真正的智慧生物,而其他的鱼人只是野蛮的动物而已,这是维库人对战士发自心底的尊重。
而现在似乎一切都绕了一个大弯回到了原点,当年追捕老瞎眼时他连这三个随从都没有,奥立克笑得很开心。
“乌拉哇乌拉乌拉。”
从奥立克的口中吐出了生涩的旧鱼人语,这句话的意思是。
“好久不见”
奥立克曾为了在抓住老瞎眼时跟他对话而活捉了一个鱼人,在经过一段时间不短的学习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旧鱼人语。
回应奥立克的是老瞎眼用旧鱼人语发出的高声啸叫。
这声啸叫的意思是:“直面敌人!”
所有的老瞎眼和暗鳞战士的眼中都被点起了红光,进化无数年早已镌刻在本能里的暴虐情绪与对维库人复仇的渴求转化成了鱼人萨满所特有的咒术。
“嗜血狂暴”
而奥立克也没有任何示弱,他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被锁子甲覆盖的宽阔胸膛内发出了几乎能与寒风的呼啸声相抗衡的狂吼。
“瓦尔哈拉!”
而他的随从们则用咆哮回应了自己的酋长。
“瓦尔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