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怡坐在父亲的小货车上，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整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明明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知道外公所剩时日不多，可是自己在做什么？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外公。

车子驶上那条曾经无比熟悉的路，看着路边枯黄的野草在风中摇摇欲坠，暗沉的天色让人无比压抑。林书怡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就像一颗卑微的小石子，翻不起一点风浪。

再次见到外公，这位年迈的老人躺在堂屋中临时拆下来的门板上，形容枯槁，两只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林书怡没有想到，外公竟然病重到了这个样子。

两个舅舅和母亲站在外公身边，神情有些呆滞。林书怡“扑通”一声跪在外公面前，捧起外公瘦如干柴的手，嘴里喃喃呼唤着外公。

“小书，你外公已经神志不清不认人了。”大舅悲痛地说道，眼睛红红的。

“暑假我才见过外公，那个时候他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外公就不行了，怎么可能？

“小书，这是你外公还清醒的时候，让我们交给你的，他怕等不到你来看他了。”二舅说完，将一双小如童鞋的鞋子递到林书怡面前。林书怡颤抖着双手接过鞋子，泪眼朦胧。

这双鞋子是外婆嫁给外公的时候穿的，外婆当年是最标准的三寸金莲，而这双用金丝银线绣上凤凰图案的鞋子外婆就穿过一次。林书怡小时候经常见外公出神地看着鞋子，它是外公唯一的宝贝。曾经外公家是地主，外婆就是死在那场革命中，外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双鞋子留下来。

“外公，你说过这双鞋子要在我嫁人的时候给我的，你收回去，我还没有嫁人，你要等我嫁人再给我……你说话不算数……”林书怡有些语无伦次，小时候自己非常喜欢这双漂亮的鞋子，曾数次向外公讨要，外公答应说等自己嫁人那天送给自己的，怎么能现在给我？

林书怡扑倒在门板上，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流泪，第一次如此悲伤。坚硬的门板将林书怡的胸口硌得生疼，是什么东西？林书怡伸手摸了摸硌疼的胸口，突然摸到一件东西。轩辕天晶和东初的牙齿。

林书怡迅速爬起来，撸起衣袖擦了一下眼泪，将精力神释放出去集中在自己手指上，然后在瘦的只剩下一张皮的外公身上摸索起来。穴位，找到穴位帮外公舒筋活血，这样外公就能好起来了。

外公的脉搏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穴位也不好找，试了半天未果，林书怡第一次感到很挫败。一直看着林书怡奇怪举动的各位只认为林书怡悲恸过度，想要多留存一些外公的记忆。

没用，无极妙手为什么对外公没用？林书怡习惯性地心念相传：东初，为什么无极妙手用在外公身上一点用都没有？

久久没有收到东初的回音，林书怡这才幡然醒悟，东初冬眠去了。东初走之前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伤势尚未痊愈，他是可以使用精力神保持正常生活的。

林书怡不希望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外公就这样离开，那么现在只能求助于东初了。当即跑出堂屋，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传信给东初。

“小书……”母亲王雪丽正准备追出去，就被林国举一把拉了回来，“你也知道小书和她外公感情最好，让她静静。”

林书怡跑到第一次遇见东初的那片空地上，四下无人，也不管东初留下的那颗牙齿有多恶心，直接将牙齿从轩辕天晶上摘下来，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

东初，东初，你能听到吗？

东初，你在哪儿，我外公快不行了，你快来。

东初……

林书怡一次次地呼唤东初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正想着东初是不是睡得太死，就听到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说：“没良心没良心。”

“谁在说话？”林书怡见四周都没有人，只得细细聆听寻找声音的来源处。

“没良心没良心。”声音在持续，偏偏没有见到人。

“真是见鬼了。”林书怡喃喃自语，不会是自己产生幻听了吧！

尖锐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才是鬼，没良心的。”接着，一只大公鸡跳到林书怡面前，围着她直转。

这不是外公养的大公鸡吗？怎么跑这里来了？难道是它在说话？什么时候大公鸡也能口吐真言了？

“你在和我说话？不会是成精了吧？”林书怡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只曾经陪伴过自己许久的大公鸡，难不成它真成精了？

“你才成精了。”大公鸡好像对林书怡有意见呀，口气不是太和善。

含着东初的牙齿有些不好说话，林书怡将牙齿从嘴里拿出来，准备和这只大公鸡讲讲理。

“你没成精怎么能听懂我在说什么？而且你说的还是人话。”林书怡蹲下来，试图抚摸大公鸡的背。这只大公鸡喜欢别人摸背，只要你摸它的背，它就会乖乖地呆在你身边。

“咯咯……咯……”这只大公鸡估计精神不太正常，刚刚还说没良心，和林书怡有模有样地顶嘴，现在又只会咯咯乱叫了。

可能自己真的出现幻听了，大公鸡怎么可能说话嘛！林书怡自嘲地笑了笑，又将牙齿丢进嘴里，试图联系到东初。

东初……

“你个没良心的，主人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来看他，听说你放长假都没有回家，肯定是学习太忙了，也不想去打扰你。主人快走了，你才来，真是没良心。”尖锐的声音开始控诉，说了一大长串话。

林书怡低头看着扑腾起翅膀想要攻击自己的大公鸡，顿时明悟，不是大公鸡成精了，而是因为东初的牙齿，自己能够听懂它在说什么。但是它所说的话，怎么那么催泪呢……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林书怡蹲坐到地上，泣不成声，大公鸡停下攻势，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林书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