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沐言祖睁开了眼睛。席路只来得及疑惑了下他方才是闭着眼睛的吗,下一瞬就被从这个人体内散发出的彻骨寒气淹没。
寒意先是从最靠近沐言祖的右手指尖开始的,寸寸冰霜顺着手臂蔓延,直至覆盖住席路的半边身子。
但这已经是沐言祖能带出来的最大数量的寒气了。
“你——!”
席路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小小的脉流境学员身上栽了跟头,还能动的左手并掌成刀,不敢再大意,径直刺向沐言祖的心脏位置。
常年修习《君竹》的好处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沐言祖的身体下意识地往上一挺,浑身肌肉抖动,往右侧收缩,这是利竹枪法中的第一、八、九个动作,意在避免枪者被回转的枪风伤到,通过身体每一个部位的细小移动使枪者整体偏离原来的位置,枪风恰好从两臂与躯干之间的缝隙穿过。
扑哧!——
席路的手掌与心脏擦边而过,狠狠扎入沐言祖的左腹腔中,肋骨齐齐断裂,空气的注入使得血肉染上一层凉意。
大股血液喷出,这下点穴截脉也不顶用了。
浓郁的血腥气冲破银针封穴的阻拦,弥漫沐言祖的鼻尖,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卿祈接过身体的掌控权,右手抓住席路没入自己身体的左手,将之卡在断裂的肋骨间彻底不能动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卿祈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
左手食指伸出,借着指尖尚未干透的血迹在席路额头上迅速画过几笔,一个奇怪的诡异文字浮现,金光蔓延至其全身。
【以血为咒,摄汝之魂,苍穹不改,傀丝不灭!】
傀儡咒,成!
“咒术?!”
席路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变了,他用力挣脱卿祈的桎梏,也不管半边身子还被冰封,单脚一点,飞速离去。
总算是……成了……
卿祈两眼恍惚,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湮灭,身体向后倒下,人事不省。
……
“该死!该死!”
席路一口气飞出数千里远,他扑到一条小河边,看着倒影中眉心多出的一枚金色咒文,不住谩骂。
金光席卷全身以后,光芒收缩变淡,化作这一枚小小的咒文,它念作【傀一】。
中此咒者,将对施术者献上自己永远的忠诚,生生世世不得违背。此咒是卿祈以沐言祖的血作媒介施展的,所以只要这世上还有一滴沐言祖的血存在,席路都无法真正夺回自己的自由,而这傀儡咒的霸道,甚至会沿着沐言祖的直系血裔,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傀儡咒效果极为霸道,甚至可以无视境界之间的差距,别说祭庙境,就是七神境,一旦被下了傀儡咒,他也得终身听凭沐言祖差遣。唯一的缺点就是咒文必须亲自画在受术者身上,无法隔空施展。这就是为什么,卿祈一定要让沐言祖搞到公仪澈寒气的原因,只有对方彻底不能动弹,哪怕只短短一瞬,他才有机会将傀儡咒画出。
“啊啊啊啊——!”
席路浑身灵力暴动,疯了般向四周发起无差别攻击,无数水花闷声爆炸,大批大片的树木倒下。
然而发泄过后却是无可挽回的挫败感,侵入右半边身
子的寒气在暴动灵力的冲击下,一点一点地被挤出体外,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多少也能动了。他下半部分身子浸泡在水中,发丝散乱,形容狼狈不堪,一会儿仰头放肆大笑一会埋首低声呜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状若颠魔。
“傀儡咒……咒术……”
“他居然是,神药谷的人?呵呵呵……”
“神药谷的人不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还会有咒术?”
“你们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
沐言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得差不多了,骨折的右腿用树枝固定好,衣服也重新换了一套。长命锁中,卿祈还未醒来,三颗种子躺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旁边传来噼啪噼啪的细响,沐言祖转头看去,是顾忘尘。
“醒了?不能动就继续躺着吧,你伤得太重,短时间内是无法完全恢复了。”
顾忘尘走过来,神色晦暗不明,沉声道:“我都知道了。”
???
沐言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他:“……知道,什么?”
谁来给他复述下他昏迷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顾忘尘老怀欣慰:“我没想到,在我昏迷后,你竟然独自一人引开金瞳鳞蛤,给其他学员制造逃跑的机会,一直坚持到讲师们赶来。如此英勇无畏舍己利人,不愧是我映海学院的学员!”
沐言祖:“……哈?”
“我联系上了司空讲师,她说金瞳鳞蛤已经被紫年讲师他们打退,暂时不会威胁到我们了,你先好好休息,等天亮了我们就去和其他人汇合。”
沐言祖:“……哦。”
这货该不会以为让他这么惨的罪魁祸首是大蛤蟆吧?
顾忘尘在他身边坐下,目中盛满了赞赏:“其实,你刚进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十七岁脉流八脉的天骄,这可不多见。
“呃,是吗?”沐言祖心里碎碎念:以他复试考核那个奇葩成绩,想不知道也难吧。
“我有想过直接把你招进映水阁,但毕竟不清楚你的本性,只能做了延后处理,暂且先观察一段时日,之后我就去闭关了。”
“直到后来,有一个我不能拒绝的人,将我从闭关中喊醒,拜托我去保护一个小家伙。”
听到这里,沐言祖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顾忘尘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摇摇头,无奈道:“我暂时不能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只用知道,她对你并无恶意。”
沐言祖满脸失落,忍不住呛了他一句:“包括把我弄进无名间?”
那可是十三年前起就再也没有人能活到毕业的鬼地方。
“无名间……它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顾忘尘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声音也低了许多,“它的名字是……”
“你说什么?”沐言祖没听清。
顾忘尘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它的名字叫……”
沐言祖怔住,他看到了顾忘尘的嘴一张一合,明明在说着什么,却硬是听不到那个“名字”。
“你看,就是这样。”顾忘尘无可奈何,“丢了名字的无名间,
过往者,不可说。我固然想告诉你它到底叫什么,但我说了,你也听不到。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阻止后来者探寻无名间的过去。”
“你似乎对无名间的事很了解?”沐言祖抿了抿唇,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里,曾经葬送了映海学院的一代未来。”顾忘尘仰头看向夜空,眼中半是释然半是悲伤。
沐言祖沉默。
顾忘尘:“无名间一事,我替她对你说声抱歉。希望你将来知道真相的时候,能原谅她,她也只是个被绝望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罢了。”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那人到底想干什么?”沐言祖真心实意地道,若只是像祝长风一样想了解当年之事,这好办,直接把余淮的日记甩给他们就是,但沐言祖就怕那人还有些别的想法。
由不得他不谨慎,前车之鉴尚且历历在目!他原以为帮着其凰查清了三百年前的真相,就可以解决她的心结,万万没想到还得跟着一起造反,推翻凤宣,夺回玄风城。
要是这布局之人也跟其凰一样……
嘶——他还是把日记先收好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公仪澈的小命在其凰手里捏着,现在他可是“自由身”呢。
“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来弥补你。”顾忘尘道,“回去以后,你就别再隐藏自己了,适当地展现一下,正好可以和季青临一起进入映水阁。”
艾玛这个可以有!
沐言祖的眼睛亮了起来,旋即想到什么:“不过,你有这个权利吗?”
顾忘尘笑笑,提醒他:“我姓顾,照顾的顾。”
姓顾,映水阁……
“你是顾阁主的儿子?!”沐言祖恍然大悟。
“那是我小叔。”顾忘尘好笑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叔闭关已久,现在映水阁的事都是我在负责,所以,收一两个学员而已,我还是做得到的。”
原来这位才是队伍中的真·隐藏大佬!
他还在拜托秦衣寻找进入映水阁的办法呢,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受够了高压课程镇压的沐言祖抓住他的双手,两眼泪汪汪:“这可是你说的,只要能把我弄进映水阁,我日后一定不再追究无名间之事!”
相比不用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此事好说。
顾忘尘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想到进映水阁是每一个映海学员的目标,他也就释然了。
“这只是小事,我还有另一件礼物要送给你。”顾忘尘说着,从芥子器中取出一把描金匕首。
“嗯?”这是送给他的吗?
沐言祖脸上笑意未散,伸手想要接过描金匕首,结果下一秒就看到顾忘尘拿着描金匕首在自己的手心划过一条血痕。
沐言祖僵住:……
划完自己还不够,顾忘尘拉过沐言祖的手,在他手心也划下一道,神色真诚道:
“你今日舍身救我,这个情我不会忘,钱财宝物过于庸俗,所以——我顾忘尘,今日与沐言祖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往后……”
顾忘尘话还没说完,相握的手中传来垂垂重感,他赶忙拉住对方,却发现沐言祖已经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顾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