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您是祝叙安的父亲,有资格知道真相。”沐言祖乖巧点头。
祝长风拿起手边的小木马,陷入漫长的回忆。
“安儿出生的时候,碰上他外祖家出事,全家人无一生还,安娘子差点没撑过来,为了让他知道娘亲的不容易,我给他起名叫叙安。”
“许是出生时难产的缘故,安儿从小就身子弱,让他扎个马步也能在床上病三天。好在他三个哥哥都很有出息,我便不拘着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左右我死了以后,他还有哥哥们照顾。”祝长风短暂地笑了下,之后又是浓浓的悲伤。
“五岁的时候安儿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符术天赋,安娘子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司空家的影子,把毕生的学识都传授给了他,只是安儿从小被我和他三个哥哥惯坏了,一点都吃不得苦,安娘子叫他练习的符术,他三两个月能学会一道都算勤奋了。”
那时候总以为时间很多,未来还长得很,儿子学慢一些也无妨。看他整日在府里连个玩伴也没有,祝长风便做主把他送进了映海学院。
若不是发生了后来那件事,祝家怕是一直都不知道,祝叙安对符术的掌控,已经精深到了那样一个境界,可他情愿他们永远都不知道。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司空安久居学院,再也没有回来过,三个儿子各有各的际遇,甚少归家。偌大一个城主府空空荡荡,竟只剩下他一人。
沐言祖没有出声,任由这个满心疤痕的汉子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直到有一天,有个陌生人找到我,向我细细询问了那一天的事,还有安儿从小到大的经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一点拒绝的念头都没有,甚至在他走后,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我突然发现安儿的死因有蹊跷,他的身上有一层迷雾,掩藏着事情的真相。”
当然有蹊跷啊,他们是弑仙又不是杀魔,那个魔族还是他们的好伙伴好兄弟,可以一起赴死的过命之交。沐言祖暗道。
“于是我开始调查所有和魔族有关的事情,最后查到了怨魔之海头上。”
“怨魔之海?”沐言祖问,“在城西的时候就听到您说这个名字,和攻击我们的黑竹有关吗?”
祝长风道:“怨魔之海是黑花竹林间一片会移动的海。听说曾经有个魔族女子,爱上了倚竹书院的一个人类,后来女子魔族身份暴露,被倚竹书院全力追杀,最终将其斩杀在临近映海城城西的竹林中。”
彼时女子已有身孕,被心上人背叛的怨恨令她死不瞑目,怨气与魔气交缠,污染了那片竹林,竹子枯萎,开出大片黑花,黑花竹子间凝聚出怨魔之海,不断吞噬每一个过路的人,若对方是倚竹书院之人,死得还会更加凄惨。
到如今,靠近映海城城西的这片竹林已经彻底被污染成黑色,怨魔之海行踪不定,随时都在移动,每一次出现时,都会伴有蛊惑人心的歌声,因此也被称为——竹里海的夺命歌声。
祝长风:“我有些怀疑安儿不会也跟那名倚竹书院的弟子一样,与魔族女子相恋以后将其残忍抛弃,这才导致魔族女子的报复,
无名间不就是因为住在里面的学员总是离奇横死,这才被封闭了的吗?”
沐言祖暗暗咽了口口水:祝城主脑洞也是蛮大的……很想告诉他,你儿子没有勾搭人魔族小姑娘,勾搭的是他们老大余淮,人余淮也没有始乱终弃,到最后还在悔恨自己的剑伤了心上人,他们是所有人一起英勇赴死,无怨无悔。
不过……
天呐倚竹林那边真的在闹鬼!
他刚刚差点被竹里海的夺命歌声给勾了去!!
他还和竹里海的魔族女鬼间接交手一番!!!
据说女人都很小心眼,尤其是女鬼,一根直肠子通到底,钻牛角尖里扣都扣不出来,那魔族女鬼不会半夜来找他吧!
沐言祖呼吸急促,感觉自己随时要晕倒,他虚弱地吩咐:“卿祈,一会儿要是我晕倒了,你记得顶上,别让祝长风看出不对劲来。”
到这时候他都还没忘记不能让自己怕鬼的弱点暴露于人前。
卿祈:……
有功夫想这些你就不能多从祝长风那套点消息顺便转移注意力?
“映海学院规定,由讲师带出去历练的队伍,至少要配备三名讲师,除了紫年和席路,第三个讲师是谁?”祝长风突然问道。
沐言祖挠挠脸颊,干巴巴地道:“是……司空讲师。”
祝长风看上去更难过了。
沐言祖小心翼翼地道:“城主啊,小子斗胆问一句,为什么司空讲师情愿去住客栈都不回城主府?”
祝长风叹气:“安娘子一直觉得,若我当初没有把安儿送到映海学院去,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儿了。也罢,她愿意住哪儿,都随她吧。”
沐言祖离去以后,一个高大的黑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您相信他了?”
“不过又是一个饵罢了,这么多年来我撒出去的饵还少吗?”祝长风淡淡地道。
“至少别人,您没有说过那个古怪的陌生人,和已经查到怨魔之海的事。”黑影道。
“他和别人不一样。”
黑影疑惑。
祝长风悠悠地说:“推着他去查明真相的那个人,估计也是和我一样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孩子背后的人。他的想法我多少也猜出来些:重启无名间,让沐言祖走一遍孩子们曾经走过的路,或许能发现许多我们以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但愿他能带回些不一样的消息来吧。”黑影道。
他可以吗?
祝长风单手推开窗户,视线落在院中清冷的月光上,他缓缓闭上眼睛。
希望他可以吧,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
……
翌日清晨,祝长风送别沐言祖,给了他一个戒指状的芥子器,托他交给司空安。作为报酬,祝长风送给沐言祖一个暗卫。
“他叫祝一,是我的大弟子,以后便跟着你了,你可以随意使唤他,需要传达给我的消息,也都交给他便是
。”
沐言祖:……
城主大大果然耿直,送监视人都送得这么明目张胆。
祝一出来露了个脸,转眼消失不见,隐于暗处。
沐言祖回到客栈的时候,顾忘尘也刚好回来,眼下青黑一片,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他恶狠狠地瞪了沐言祖一眼,甩手把暗桩那得来的资料放在桌上。
“其他势力的探子所处的位置都已经标明在地图上,我们可以出发了。”
托沐言祖的福,他被迫在温柔乡大堂左拥右抱,好不容易分辨出暗桩是哪个,赶紧搂着人上楼去,一副急色不可耐的模样。之后为了“家中娇妻身材不佳,世家公子青楼寻欢”的人设不被拆穿,他坐在房中喝了一夜的凉茶,左邻右舍俱是缠缠绵绵的呻吟娇笑嗔骂……
值得一提的是,各势力的探子知道映海学院又有三名讲师带着学员出门历练了,纷纷紧盯茶楼赌坊青楼那些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想借此查出映海学院的暗桩是谁。结果沐言祖和顾忘尘青楼门口那一出惹人眼目的大戏,探子们纷纷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这么不隐蔽,一定不是负责接头的学员。
加之沐言祖和顾忘尘一夜未归,探子们理所当然把他们认作吸引注意的烟雾弹,全部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了罗海和洛桑两只队伍。
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拿到了资料,众人立马整理行囊,避开探子耳目,踏上了绕路之途。
祝长风站在高大的城门楼上,目送众人远去。
……
飞行兽太过打眼,故众人选择普通人的交通方式——坐马车。
马车又颠又慢,半个月后他们才绕过倚竹林进入到天水森林。
沐言祖不解:“我们学院不是有一部分就建在天水森林吗?为什么不从那里走?”
顾忘尘道:“话是这么说,可那里有一道很高的天谴,寻常人无法越过,映海城通往天水森林的入口建在城南,但那条路早被探子们盯死了。”
天水森林按妖兽的聚集密度及妖兽的实力程度分为狩猎区和非狩猎区,外围只一些简单的小妖,是非狩猎区;里围和中围则危险得多,是狩猎区。
映海城和天水森林接壤,为了不让无辜群众误入狩猎区,祝长风建起了高大的城墙,将映海城和天水森林一分为二,只在城南留了一道入口。
故他们只能借道倚竹书院,从这边进入天水森林。
经历过青楼一役,沐言祖和顾忘尘的交情拉近了许多(?)
顾忘尘曾质问沐言祖为何在青楼门口哭成那个鸟样,沐言祖只能瞎鸡儿乱扯:
“顾兄你有所不知,我当时是看到了有探子一直跟着我们,担心泄露了消息,只能出此下策,想把你拉走,徐徐图之。”
顾忘尘:???
沐言祖编得自己都快信了:“谁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恰好将探子挤了出去,你又及时演了一出,我便顺势跑开,追上那个探子将他解决掉。”
顾忘尘:……你觉得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