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她小声叫了一声。

“我去去就来。”我紧紧抱了抱冷萱，飞快转身，走到街头，招了招手，拦下出租车，坐了进去。

“小沈——”背后传来冷萱的声音，带着些许慌张。

司机有些迟疑，要回头。

“开吧，快些，我赶路。”我催促。

他只得加大了油门，车窗没关，外面的风呼呼地刮进来，一股子热浪冲了进来，车前镜，后视镜，车窗玻璃，到处都是冷萱的身影，然而我只是闭上眼，没有回头。

……

西南区304……是小洁的家！

好久没来了呢。我站在楼下，这里因为地段的原因，没有拆迁，不过也没装修，门洞都有些旧了。

站在那里，前尘旧梦，宛如潮水一般向这边涌了过来，拍打着浪头，几乎淹没了自己。我吸了口气，转身，一步步上了楼。

楼边上的扶手，依然斑驳，墙壁上，还留有旧日玩笑时的痕迹，站在了门前，我盯着那虚掩着的门——

自从凶杀之后，它已经被封了，然而现在，它开着，像是命运裂开的大嘴。

我推门。

小洁正坐在饭厅死去的那个位置上，看着我笑，慢慢的，那张脸变成了小霞。

“欢迎沈哥哥归来。”小霞拍着巴掌：“这味道好不好闻？熟悉吗？闻多了会死人哦。”

我站在门口，没动，空气里回荡着浓烈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杀戮现场呢，啧啧。”小霞指着墙壁，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用血写的，噩梦重现，跟多年前，一模一样。

“你想要做什么？小霞。”我沉沉开口。

小霞换了个姿势坐着，托着脸，望着我：“沈哥哥这话问的，这可是我家啊，我的家人都在这里。”说着，她指了指沙发，指了指饭厅的座位：“以前一一家人一起吃饭呢，我坐在这里，姐姐坐在这里，爸坐在这里，妈妈坐在这里……沈哥哥我记得……是坐在这里，嘻嘻。”

我猛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眼，干脆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掏出烟来，点上。

“你脸皮也太厚了？又或者，见异思迁到对我姐的死亡已经毫无感觉了？有了新欢了嘛。”小霞的声音从那边遥遥传来，充满了挑衅。

我没吱声，抽烟，隔着氤氲，是曾经熟悉的场景，那是死去的时光，《围城》的方鸿渐曾经自白过，每当想起不再见的那些人，就像是见死去的自己，而他们，是一个又一个的墓碑……现在我就坐在墓碑前，看着他们……而不再是躲避的悔恨，恐惧，愤怒，因为我已经不再旧日，所以能心平气和，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自己是无辜的。

小霞见我一直在抽烟，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蹬蹬“走到我跟前，一下把烟头夺过去：“你一点也不愧疚吗？哪怕你不是凶手？”

这话扎心，然而……

“我当然是愧疚的。”我抬头看着小霞，她没有化妆，也不再是浪荡的黑色吊裙打扮，而是穿着一身黑裙，很素，有点想方达的那套裙子，所以映得脸白白的，一张白纸的白。

“我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愧疚没用，抓到凶手，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不是吗？”我轻轻道。

小霞的眼眸忽然缩了一下，别过头去，捏着我的半截烟，飞快地抽了来，抽得很凶，很快，仿佛跟烟有仇似的，很快抽完了，仍在地上，恶狠狠地踩着。

我静静地看着。

“走啊。”小霞突然喊起来，仿佛赌气一般，大骂道：“滚，滚，快滚，听了吗？”

我嘿然，又抽出一根烟，点上道：“正主子没来，我为什么要走？”

小霞的瞳孔一下放大了。

“现在打电话给他”我轻轻道：“我在等他，让他亲自过来吧。”说着，手指忽然一颤，无力地垂了下来，烟卷咕噜噜滚在了小霞的脚边。

小霞低头看着我垂下的手，又抬头打量着我。

“空气里有什么毒？”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浑身像是被抽筋一般。

小霞咬着嘴唇，跺脚：“让你快走，你不听。”

“我不走，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我一字一句道。

小霞一怔，眼泪忽然滚下来道：“现在说什么，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晚了！”

我苦笑，问：“那么若是给你选择的机会，你选他，还是选我？”

小霞没回答，只死死咬着嘴唇，抱着胸口，蜷缩在沙发上，像是逃避着什么。

我现在一根指头也不能动，只能等着。

空气里的血腥气越发浓烈，浓烈到让人发狂，让人窒息，让人喘不过起来，墙壁上那“为人民服务”的大字被光影映衬的熠熠生辉，我闭上了眼。

门“嘎巴”一声被推开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微。

“小霞，你真的令人失望。”一个人开口说话。

我没回头，这声音做梦都能认出来——王跃，自己的死对头王跃！

上次因为师父侄子的指控，他曾经被调查，然而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放出来了，王队曾经让我不要去惹他——“一切让组织来辨认，这样子，你的案子会更容易查到真相，否则再跟他牵扯起来，水会越搅越浑。”

我听了这话，就再也没理会。

然而，这个人还是不消停，大概也不可能消停，毕竟我们是生死对头。

“王跃。”我用尽力气道。

王跃嘿嘿一笑，走到我跟前，伸出手，白色手套上，握着一把刀，刀光烁烁，闪着我的眼。

“小霞，过来，这就是杀死你全家的凶手，该你报仇的时候了。”王跃盯着我的脸，嘴角浮出一丝狞笑了。

他有一张高富帅的脸，然而大概因为心理的缘故，我感觉他是极丑的，此时冲着我的脸，更显得狰狞可怖。

我用力抬头，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了沙发上蜷缩小霞。

小霞既没听他的话过来，却也没救我，只一味低着头。

“小霞，怎么不听话了？”王跃转身看着小霞：“别忘了，我手里有你什么，你也不想想谁养活了你？谁给你上学的钱，你供你好吃好喝？”

小霞听到这话，重要咬牙站起来，慢慢走过来。

“拿着。”王跃把刀塞在她手里：“这把刀就是当年他杀死你一家的刀，是他让你家破人亡，让你落入悲惨境地的，快杀掉他，为你全家报仇，你放心，你不会成为凶手的，我会让变成另外一人，安安全全地活着，而且还会过富贵生活，放心。”

小霞握着那把刀，静静地看着我，眸光里，不尽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