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病,又遇到了她。
没错,几年之后,她终于成为家族里希望她成长的样子,白富美继承产业,成了CEO女强人,与富二代老公的结合,也成了社会名流,名利双收有,幸福滋润。
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她主动跟我搭讪,我则心怀不轨地接近,我们又在一起,只不过再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灵魂慰藉,而只是欲望和现实的相互利用。
她的婚姻显然不像表面上那么美满,她口口声声说老公很爱她,爱到她感动的地步,爱到她不忍心离婚的地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跟我在一起,我不知道她要怀念什么,然而她并不知道,我已经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我像她一样,被现实的利益活埋了,她选择沉睡,而我,是腐烂。
不过我还是愿意占她便宜的,这里面有种古怪的怨恨在里面,后来她忽然良心发现,说要离开我,说老公爱她,说她不忍心再背叛,我拿出我们上床的视频来威胁她,她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了我的真面目。
然而我却很得意,因为我把这腐烂撕给她看,会有一种近似报复的快感,就像我把自己写的《校花兵王开后宫》给她看,她吃惊地看完之后,脸上总会闪过一瞬间的心痛。
艺术在资本和权力的双重强暴下,终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妓女,这样的惨相,总会引起她本能的的哀悼与黯然——说到底,她只是沉睡,并没有死亡。
不过她最后依然选择了背弃,她在表面上若无其事地与我和好如初,有一天,她给了我一个戒指,说是专门为我打造的。
我很高兴地戴上,晚上的时候,开始看到幻觉,神色开始恍惚,有好几次,居然开车差点出了车祸,而有一天,当我发现自己在卫生间割腕的时候,终于明白她做了什么。
她在戒指上做了机关,下了致幻剂,企图让我死于意外。
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很愤怒,我本来要找她质问,结果忽然接到了自己的体检通知——我得了脑癌晚期。
医生几乎没开什么药,只嘱咐我好好休息,好吃好喝。
他的暗示我懂,我已经没救了,我明白。
那天我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夕阳在渐渐落下,我忽然想起了去西藏的日子,那心灵纯洁的日日夜夜,我想在得知自己必死之后,灵魂又开始复生了,我决定写自己最后的作品,不为了迎合市场和金钱的好作品——《最后手稿》。
我安置好了《最后手稿》的线索,在戒指里重新下了更重的致幻剂(spetidote可彻底解毒),还在自己的衣服上涂了磷。
然后,真正伟大的作品开始了。
迷幻之下,我杀死了自己,完成了她的心愿,尸体会燃烧起来,法医警察受到了莫名的伤害,他的同事发誓要找到真相。
警察们纷纷出动,杀人的嫌疑,最终会指向了她。
她现在是名流,又有个有钱有势的老公,春风得意的事业,如何肯甘心成嫌疑犯?
她肯定要做手脚的。
而我临终前最后发给她一条短信,告诉她找到《最后手稿》,就能找到真相,找到洗脱她的证据,第一卷就在她送给我的君子兰里——我没有骗她,我说的是真的。
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她一定会找到《最后手稿》,警察们也会紧追不放。
跟着《最后手稿》的脚步,她会再次来到我们从前的印记上,在西藏的天蓝水清里,她的灵魂终究会苏醒,因为第一卷,我会用陆游的故事告诉她,尽管她利用我背叛我,我并不怪她的,第二卷,我会西藏传说的故事告诉她,哪怕她故意杀死我,我依然不会怪她……
她是朱媛,我相信她会懂,也会做出真正的选择……
到了那时,大案,一定会揭开,真相,一定会揭露,婚姻的内幕,一定会爆发,利益的争夺,一定会暴晒在阳光之下,人性一定撕裂于法律之间,正如曹公所言: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就是我的《最后手稿》。
它承载了我对于文学的心愿,它将复苏灵魂,重新点燃艺术,梦想,人性和美好,不管现实是悲剧还是喜剧,将是我最成功的作品,因为这就是世界的真相,虚幻与现实替换,梦想与利益相交,肮脏与美好并存,让人爱恨交织,却又无法握手言和……
我很满意!
《最后手稿。终》
许文
2017年2月20日
……
法庭里静静的,所有人在沉默着。
审判长,审判员,律师,被告,检察官,警察,观众,媒体,记者,所有人……
“我想说的是。”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们顺着声音望去,是朱媛。
她依然是轻松的表情,有一种高僧解悟道的安然,环目四顾,微微一笑,看着审判长道:“我想说的是,我给许文的戒指时,并不知道上面做了手脚。”顿了顿,她看向了自己的老公王立,轻轻道:“到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个下毒的人,是谁。”
“胡说八道!你这个荡妇,我当年原谅了你,兢兢业业爱护你这么多年,你不感恩戴德知悔改,还要跟他勾勾搭搭,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该死,都该去死!”
王立忽然疯了一般,大声咒骂着扑向了朱媛,被旁边的法警死死拉住,王颖尖叫起来,现场乱成一团……
……
尾声:
王立以杀人未遂被判刑,朱媛和王颖几个以胁从犯罪被送入了女子监狱,李芬身子好转之后,以假证罪被拘留罚款,而小李,则在解毒的第二日醒来。
飞鸟各投林之后,他们的故事结束了。
在我的记忆,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让人觉得无从说起,不是心酸,也不是难过,更不是感动,就是无从说起,以至于让人感觉它没有彻底结束……
终有一日,收到了一封邮件,不是电子邮件,而是传统的信笺:
“我想我的错误,是从来没有做出过真正的选择,总是想着这个,放不下那个——不论是男人,还是生活……”
“谢谢你,沈警官。”
“朱媛。”
收到的时候,正是暮春,枝叶吐着新蕊,露出万物复苏的生机,不远处传来喧嚣,而隔着墙,便像是挡住了红尘般的清寂,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那日在可可西里看到的情形,苍凉的天地间,藏羚羊万马奔腾,后面的狼群追赶着,一只狼一跃飞起,踏着我们的车顶,发出“咚咚”的声音……
怅惘多时,我把信笺夹入了《最后手稿》的日记本里,封好。
一只飞鸟忽然扑棱棱飞出了树杈,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白,渺渺而去,再无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