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沉沉。

国道下面的隘路，导航仪也失去了头绪，只能在黑漆漆的夜里，硬着头皮前行，我知道这是又迷路了，不过没关系，到了第二天，我们会找到原路的。

朱媛横着躺在后排座位上，大概因为不舒服，她把自己整张脸都蒙住了，只露出长长的头发，蜷缩在沙发座上，毯子一起一伏，显然是睡着了的。

四周静寂极了，外面天高云阔，可也荒凉无比，仿佛进入了荒野的噩梦，一切都无从醒过来。这样的静，这样的黑，让人几乎疑心在梦里，不停地浮游着，浮游着，忽然，前面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见车过来竟然不躲开，我打了个激灵，忙踩了刹车闸，“嘎——”

越野车终于在那人咫尺之距里停下，白色的车灯下，映着他的脸，苍茫的看不清轮廓，只觉得白茫茫的。

“是谁？”

我一下熄了灯，月光姣姣，这才看清是个年轻姑娘，大约二十多岁，扎着马尾，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下颌还长着几颗痘痘，戴着黑边眼镜，很典型的大学生摸样，背上一个大大的行李包，对我招了招手：“大哥，大哥。”

我皱了皱眉。

因为特殊情况，我从来不会停车搭载的，然而现在是晚上，半夜三更，又是不知何处的荒郊野外，我不可能扔下一个姑娘独自行路。

“上来吧。”

我推开车门，一阵凉风袭来，刮得车子里“嗡"地一阵颤动，后面朱媛却没什么动静，那女孩跟着坐在了副驾驶上，清秀的脸上绽开笑颜，道：“真是太谢谢了，大哥，刚才差点迷路了，多亏了你。”

我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继续开车。

“大哥。”那女孩见我不怎么说话，认真打量了我一眼，见我径直赶路，似乎没有与她长谈的兴趣，似乎有些吃惊，可是仍然咬了咬嘴唇，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道：“大哥，规矩我懂得，你放心……”

我“嗖”地一声缩了手，皱了皱眉道：“我只是好心搭载，你别乱想，你要去哪儿？”

女孩听了这话，似乎有些羞愧无地，低下了头，没言语。

我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行驶了一会儿，女孩忽然指着前面道：“前面有个客栈，龙峰客栈，对，就在这里停下吧。”

我一怔，开了远光灯看了看，感觉前面黑乎乎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停下吧，我在这里下车。”女孩催促。

我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的夜，感觉有些担心，道：“姑娘，要不到了客栈你再下车，这样子也安全些。”

“不了。”女孩似乎因为刚才的拒绝，有些赌气道：“我认得路，这里来过好几次了，不用你操心。”说着用力推了推车门，见我始终不开锁，回头瞪着我。

“这不是赌气的时候。”我真担心这女孩出事，所以苦苦劝。

“我说了，我认得路。”女孩倔性上来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道：“开门，我下车。”

“不行。”我看着外面的暗夜，断然摇头道：“这里荒郊野外，说不得有什么野兽，你下车很不安全。”

女孩似乎被我逼急了，气道：“我男朋友在下面等我呢。”

我一怔。月光从车窗外映了进来，在女孩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的清辉：“本来是打算勾引你，然后让你停车，让他上来的，结果……他肯定就在这附近等我，你放了我好不好？大哥。”

我奇道：“他真的在这里？”说着，打开了车灯，周围静寂无声，根本无人。

“我们约好的，你就别管了，他害怕你，不愿意显身。”说着，女孩趁着我不注意，伸手在驾驶台一摁，“啪嗒”一声开了车门，她飞快跳下来，向国道下面的下坡跑去。

“喂。”我推开车门，叫了一声，却见女孩几个起落，竟然不见了踪影！

去哪里了？

我拿起手电筒，下了车，借着光在下坡照了半天，人居然不见了？！搜寻了半天，也没见踪迹。

奇怪。

我满头雾水地上了车，听朱媛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我没回答，开了所有车灯，又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际，这才继续向前行驶。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终于见到了灯光，停了车，靠了路边，抬头见那旅馆，果然见灯笼上挂着“龙峰客栈”的名字，门没关。

我叫醒了朱媛，把车开进了院子里，停了车，进去，见旅馆老板正趴在前台坐着，三十多岁的摸样，圆滚滚的身材，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藏服，头上还插着一株孔雀尾巴，打扮得不伦不类，见我们进来，忙站起来，搓了搓手笑道：“欢迎，欢迎，不知道你们要住什么样的房间？”

我想着楼上清静，道：“要上面的房间，两间。”

“一间160.”老板看着我。

我心虚地低头，道：“没问题。”

“好喽。”老板回头拿钥匙，引着我们上了三楼，开了门，打开灯，里间一切都是简单的藏式家具，地上是唐卡地毯，墙上挂着壁画，老式的电视机，双人床，一个双人沙发，空气里荡漾着陈腐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有住过人。

“我说的是两个房间，老板。”我见老板要走，忙叫住。

老板脸色变了变，似乎要解释什么，终于没有解释，只摆了摆手：“今儿出了事故，来的人太多了，没多余的，两位既然一起来的，就先凑合一下。”说着，“啪嗒”一声不由分说关了门。

今儿出了事故……

我听着这话，感觉心头砰砰乱跳，心中也不知道哪里起来的不安，忙推开门，想问问老板哪里的“事故”，然而三楼的玄廊上已经再无人影，只有挂着的藏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沈警官，歇息了吧？”朱媛在背后道，大概是累坏了，她跟着我进来之后，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我回头见她脱了外面军大衣，顺便也把呢子风衣脱了，露出灰色的毛绒与格子裙，身材窈窕，曲线玲珑。

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咳了一声道：“既然没房间了，你睡床上，我睡沙发。”说着，不由分说进了卫生间，洗漱完了也不好出去，憋了好一会儿这才出来，却见朱媛已经脱了鞋子在床上睡着了，大概是因为太累了，紧紧地裹着毯子，睫毛不停地抖动着，只露出一张憔悴的俏脸。

我吁了口气，从电视柜里扯出一张薄毯子，脱了外面的夹克和皮鞋，也不再脱别的衣服，裹着毯子闭上了眼。

一路劳累，夜色沉沉，迷迷糊糊里，正要进入梦乡，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阻止自己，这么翻来覆去好一阵，回头见朱媛仰面朝上，看着天花顶，睁大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她皮肤极白，五彩的藏式窗户在她脸上映出五颜六色的斑斓，一溜一溜的，都是匆匆的影儿，她似乎发觉我没睡，向这边望了过来。

我有些尴尬，忙准备翻个身背着她。

“没睡？”她竟然主动开口。

此时再翻身反而显得心虚，我只得答道：“没睡，累过头了，反而睡不着了。”

朱媛听了这话，抿了抿嘴，翻过身来盯着我。那眸光似乎也不是审视，却有点森森的味道。

“沈警官，许文现在好像在我们屋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