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依然充斥着血腥味,炙肉的尸臭,和不明所以的古怪味道,很复杂,很难闻,幸亏我戴了口罩,地上添了新的血迹,幸亏不多,大概因为小张他们在这里倒下,地上用白粉画着尸线。
冷萱双手插在兜里,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两人相距不过一尺,真是个胆大的女人。
我检查了一下周围,感觉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旁边的手术刀比较凌乱,有一把还掉在了地上,
“要尸检吗?我可以帮你剥开他。”冷萱戴着口罩,指了指那尸体。
我盯着冷萱的眼睛。
尸检科没有窗户,只有透彻的白炽灯的亮色,此时映着冷萱的眼睛,清澈,而坦然无惧。
心忽然安静下来,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冷姐你先坐下,我想按照自己的思路检查一下。”
冷萱听了这话,眼皮跳了跳,终于退到一米之外,盯着我。
我歇了口气,再一次,看到了尸体。
人死了之后,就跟普通的动物没什么区别,对于这具烧焦了的尸体,与其说是他叫许文,不过更像是一句烧焦了的物件而已。
这个物件正用泛白的眼珠盯着自己。
我也盯着这个物件。
此时的心,不知为什么,因为安静的缘故,竟再无波动的恐惧,所以他——“它”死了。
是真正的死。
因为死了,自己昨晚的那些念头忽然变得可笑,我伸出手,抚摸着尸体身上的鳞片,因为是烧焦了的状态,抓一把,就是一手的灰……
烧焦的人肉,散发着浓烈的臭味,是那种人肉发出来的焦炭臭味,扑鼻而来,连口罩都挡不住。我熏得有头昏眼花,见冷萱走过来,伸出手,把小瓶子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
“什么?”
我说了一句,立时意识到是风油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检查尸体,尸体不像是完全是炭灰,反而身上像是鳞片一样,一层层的,我盯着那些鳞片许久,想起小李那个梦,找了个手术袋,把尸体上的鳞片,一点点地刮了下来,密封好,放在一边。
然后是尸体的姿势。
尸体不是躺着的,而是用奇怪的姿势坐着,那种姿势不是故意盘腿坐,而似乎是蜷缩起来的样子。
“咔”冷萱用手机照了下来,递给我。
我认真看着,忽然一笑,冷萱也是一笑。
很明显,这个姿势不是尸体本身要坐起来,而是借着火力,整个人蜷缩的时候,自然形成的姿势!
原来如此!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松,越发自然地审视着尸体,终于把眸光落在了尸体的手指上。
手指上的戒指是真金的,所以被烧了之后,依然烁烁发光,正挂在尸体手指的最前那一节上……
冷萱也注意到了,正要伸出手去拿,被我一下摁住。
“怎么了?”冷萱问。
“看这手指。”我指着尸体手指的方向和位置道:“这不是戴戒指的位置,我们通常戴戒指的时候,是戴在手指的根部,只有要把手指脱下来,才会放到最前……”
“你的意思……”冷萱眼眸一亮。
“我的意思,这戒指有人动过。”看着这戒指,又低头看着小李倒下的白圈,心里越来越明朗,找了个镊子,让冷萱闪开,慢慢推着戒指,一点点向中指外脱去。
动作非常小心,也很谨慎,却在镊子接触的刹那,忽然见那戒指喷出一股气息来,不浓烈,却呛鼻。
“啊。”冷萱发出一声惊呼,往后退了几步。
我一下抓住冷萱,猛地把她拽出门外,关上门,走到窗口前,推开窗户,脱了口罩,呼吸着外面的凉气。
走廊上隐隐绰绰有人探头看着我们。
不过大概被廖局嘱咐过,很快又缩了回去。
喘了好一会儿,感觉终于好些了,冷萱这才开口:“真没想到……这个许文……这是要做什么?给自己的尸体下毒?要害谁?无辜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
冷萱刚才离得远,自己离得最近,那种窒息感,与五颜六色的幻觉,要比冷萱强烈得多,许久之后,那种感觉才慢慢消失:“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现在也来不及想这些了,赶紧把那戒指拿到手,然后化验一下,看看能否解毒。”
“怎么拿,戒指似乎一动,就会冒出毒气。”冷萱打了个手势,忽然又打了个寒战。
“这有什么难的。”
我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两个防毒面具上来,后面是鉴证科的两个同事,如今队里头大多数人都到医院了,他们是被队长吩咐留下来值班的。
“真的找到证据了?”两个人都带着几分惊喜。
我点头,道:“戴上防毒面具,一起进去。”说着,推开了门。
进了门,屋子里的那种空气又扑面而来,只是再也伤害不了我们,我走过去,台上手套,拿着手术刀一下切断了尸体的中指,戒指没有任何反应,我吁了口气,拿着那戴着戒指的手指,小心翼翼放进了袋子里。
“这戒指一动,就会放出有毒气体,我想小李,小张,老许,小孙,他们可能就中了这种毒。”我指着那个断指袋。
“这个是从尸体上扒拉下来的,尸体火烧的状态很奇怪,不像是肉体直接点燃,而是一层层鳞片,分析一下,我想这个应该就是尸体燃烧的原因。”
“不是小李点燃的吗?”一个同事奇道。
我摇头:“很可能是他的衣服上涂抹着什么,经过摩擦自燃引起的,戒指上则设置了喷射致幻剂的机关,导致死者许文陷入幻觉,撞墙而亡,小李和小张他们也是因为致幻剂导致自残的……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把戒指赶紧拿去化验一下,看看到底什么毒,把大家救了再说。”
两个同事对望一眼,点头,拿着两个袋子去鉴定了。
冷萱看着我,忽然掏出帕子,擦了擦我额头上的冷汗,我抓住她的手,苦笑道:“其实这个套子也不是多么高明,居然把所有人给套进去了!”
“不是他做的高明,而是措不及防,谁料到普通的一个案子,尸体上还埋藏着这么多机关?”
冷萱摇了摇头,见帕子上带着灰,盯着我的脸道:“小沈,你洗一下,那个尸检房大概也有毒气,你的……脸色不大好。”
我看着帕子上的污迹,也感觉眼前头昏眼花,大概是吸了不少毒气,点头道:“行,值班室有洗澡间,我一会儿回来。”说着,我向值班室走去,还没走到头,王队的电话来了:“知道原因了?”
他语气毫无兴奋之意。
“是的,王队”知道同事已经做了汇报,我简略地又说了一遍。
“这个谁是疯了呢,还是傻了?”王队忽然忍不住了:“是他妈的谁跟警察有仇?是被警察杀了妈还是爹,怎么干这种缺德事儿呢?”
我想了想道:“凶手也未必对着警察来的?”
“为什么?”
“因为动尸体的不一定是警察,他不是在屋子里死了好几天了?我想更有可能是为了毁尸灭迹。”
王队“嗯”了一声:“我找人来查,真他妈的邪乎!”说完,“啪嗒”挂了电话。
……
值班室是淋浴,温热的水冲过身体,我仰头看着花洒。
冷萱说自己脸色不好,其实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呼吸都有些困难,眼前一直冒着五彩进星,而且……
镜子上忽然浮出一张脸,烧成黑炭,眼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