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他。”
冷萱紧紧挡着我,挡住众人的视线,仿佛,要替我挡住一切外来的伤害,只没有回头,长长的发丝被风吹拂着,缠绕着她白皙的脖颈,一种微妙的体香向我袭来……
“冷大夫。”我听见自己嘶哑着开口。
冷萱慢慢转过脸来,秀美的脸庞浮出一丝悲悯,乌黑的眸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又垂了下去:“钱彤是我大学同学,以前……还比较熟,后来很少联系了。”
她讷讷地解释着,似乎想弥补钱彤对我的指责。
“钱专家说得对。”我越过她的肩头,看着踌躇满志的钱彤:“他是谈判专家,是专业人士,我乱逞英雄,导致人命损伤,应该负担起一切责任……冷大夫,我只想最后求你,能否跟张队说一声,我想做人质的引子。”
引子是行内话,在人质被劫持的时候,有的警察会主动做人质,替换下一些平民,这样子可以及时处理突发情况,只是这么做十分危险,牺牲率很高,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采用的,我现在没路了,也只有这样了。
冷萱的听了这话,忽地垂下了眼帘,睫毛宛如蝴蝶振翅,不停地眨着,眨着……
“过年的时候,我被催婚了。”她忽然开口。
我一怔,这个话题与眼前实在不相干。
“剩女伤不起。”她没有看我,只望着我们并排的影子。
影子一高一低,像是人生里的起伏,我知道人生总有坎儿,她有我也有,不过她的不可能过不去,我的却是不可能过去了,从少妇被劫匪杀死的那一刻,一切结束了。
“你总叫我冷哥,我很像男人吗?”冷萱慢慢抬起头来,眼眸里渐渐多了一层水光,可是并没有泪。
“也不是……”我筹谋着措辞,小心翼翼道:“这是赞扬你坚强理性,比男人更强。”
冷萱似乎要哭,却笑了,忽然甩了甩头道:“也好,你这样牺牲了,让你爸妈容易接受些,我到时候会去你的坟前看望的。”说着,快步向张队他们走去……
……
“不行,他捣乱得还不够!”不远处传来张队的吼声。
我苦笑了笑,现在就是死,人家也不稀罕呢。师父,您徒弟混到这地步,是不是磕碜了些?
正在此时,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车门被拉开,一个人从里面被扔了出来,“啪嗒”落在了地上,爬了几步,头上都是血,正是钱专家钱彤!
“钱专家!”张队带着人跑了过去,救护车此时也到了,几个医生从车里出来,过去扶住他。
钱专家眼镜被打碎了,脸上五颜六色,像是开了酱油铺子,只是人还能说话,看来伤势并不重。
我因为被排离,站在公车周围最角落的地方,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能看到医生在给钱专家擦脸,包扎伤口,不一会儿人摸样出来了,脸上鼻青脸肿的,没有致命伤,应该是被人揍得厉害,大概辽四对我憋的气,发泄在这位身上了吧?!
正想着,见冷萱转身对我招手,脸上流露出几分兴奋。
“沈渊。”张队扬起头喊。
我动了动麻木的身子,快步跑了到指挥地的帐篷门前,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注视着我,神色复杂。
“劫匪头目非让你去不可。”张队眼眸里带着几分疑惑。
我一怔。
“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沈渊?”钱彤此时摘了眼镜,两只眼肿得宛如熊猫,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那匪首说,只有你能答应他们的条件。”
张队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问道:“沈渊,你不会为了特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这是什么话?”冷萱气得开口道:“小沈领口上有微型摄像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看不到吗?”
这话出口,又把所有的疑惑都堵了回去。
钱彤似乎心有不甘,哼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扶了扶碎了的眼镜,终于没有说。
“钱专家,你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我轻轻开口。
“劫匪提出要求,要一千万人民币和电视直播,跟对你说的一样。”钱彤抹了抹又流下来的鼻血。
“杀了几个人?”冷萱盯着帐篷里的监控电脑。
钱彤忽然恶狠狠地瞪了冷萱一眼道:“我稍微犹豫了下,那个姓胡的就杀了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似乎是上班族。”
冷萱哼了一声,看向了张队。
张队阴沉着脸,走到不远处向上级请示,不一会儿回来道:“陈主任说,劫匪肯定还有别的要求,让咱们伺机而动。”
冷萱暗自吁了口气,对我低低道:“也不知劫匪头目为什么选中你……”
我没有说话,只看向了那车,黑漆漆的车帘遮挡着一切,无声无息。
……
听说可以直播,两家电视媒体竟然在警戒线外打了起来,张队气得大骂,让几名队员赶他们滚蛋,后来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才让他们一起进来,说了半天,终于达成和解,两位美女主播一起在帐篷外做采访。
钱彤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也不顾脸上的伤,对着摄像头侃侃而谈:“谈判是需要技巧的,劫匪很是凶悍,他们提出了不可能实现的要求,我们正在争取有利局势……”
我见已经装备好了,正要出发,忽听背后有人道:“沈渊?沈警官?”
回头,见一个漂亮的女孩拿着话筒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职业装,画着淡妆,细细的眼眉,潋滟的红唇,映着阳光,灿烂地摇曳着。
我一言不发转身向公车走去。
背后传来女孩的叫声:“沈警官,沈警官,你是怕谈判失败丢丑,所以不敢接受采访吗?”
听了这话,我想笑,钱专家说的不错,我是在拿人质的命邀功,钱彤却也在拿他们的命搏出境,主播们则拿人命做噱头,我们,就是为了利益聚集在尸体上的兀鹰!
“开门!我来了!”
我站在车门前喊了一声,头顶阳光万丈,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车门,呼啦啦打开了,溅起尘土的氤氲。
门前站着一个小女孩——死去少妇的那个女孩。
“叔叔。”
她小脸上还挂着眼泪,双手伸出来,似乎要我抱,却见一根猎枪管慢慢从里面伸出来,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