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里,我忽然明白小张的意思了,王队他们其实也摸不准劫匪是否在这里,可是让小张偷偷告诉我,抓不到劫匪,也能抓到我。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某种程度上,误手杀过人的自己,已经再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
此时此刻,天涯歧路,或者我已经穷途末路,所能有的,是拼尽所有找到冷萱。
人到了这种地步,其实想法也简单起来。
我走到小张面前,静静地看了看他,见他只茫茫地看着自己,仿佛就是当日那个背后追着的小兄弟,心中一痛,擦过他的身子,向后门绕去。
我知道王队的包抄方法,所以很轻易地躲开了他们,只不过想不到自己的车依然在。
得儿,这车是自己劫来了,王队他们不认得!
我悄悄绕到了车背面,开了锁,爬到了驾驶座位上,启动开,一踩油门,一溜烟而去。
如此大的动静,他们大概都知道了,希望他们不要追来。
希望……
我没向敢后看,只加速行驶,向郊外开去。
其实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然而,到了这地步,如果不救出冷姐,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
我不能被抓起来被拘禁,在病房里等着消息,我不能。
我抹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道红一道黑,几乎不成人样了。
“叮铃铃”手机响了。
王队的。
我没接,任凭他一直响着,最后它停了下来,发了个短信:“小沈,小张不会是你打伤的吧?我们压根没见劫匪,为什么小张死死咬住,说是被劫匪打伤的?”
看到这话,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方向盘一滑,一下撞到了对面的树上……
这么狂躁的暴走,其实最怕的,是这些不经意的柔软。
我靠着车窗,静静地看着外面,这里是郊外西华山的山道,空荡荡的没有人,车辆也极少,只有呼呼的山风,与层峦叠嶂的雾气,前些日子冷姐还跟自己提议,要一起来到这里登山玩玩,我跟她开玩笑“见过踏春的,没见过踏冬的。”
她笑了笑,再也没提。
以后……
以后大概没这机会了吧。
我低头看着驾驶台上的手机,劫匪的手机没响,程东死了,可是劫匪却没有投降,不知新一轮的杀戮会不会到来,自己若是找不到“真相”,便是又一层的绝望,和新的“礼物”……
虽然算是有线索,可是……解释不通,解释不通啊!
我掏摸着兜里,抓出一根烟,点上,不知为什么,心居然安静下来,大概也知道没路可走,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宁静,不知谁曾经说过,在战场上,你唯一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
因为必死,那些挣扎的徒劳反而放下了。
抽完一根烟,仍在外面,一打眼,见车前镜里的自己好脏,掏出纸巾想擦脸,忽然带出一物,咕噜噜地滚在了对面副驾驶座上。
我伸出手,拿起来。这是冷姐的断指,不知为什么在程东哪里,这也是我怀疑他是凶手的原因之一。
我拿着那断指怔怔地看着,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敢认认真真地审视着断指,上面沾满了程东的血,撒发着热腾腾的腥气,就像当时自己收到的第一根断指,也是沾了血,小李验血之后,说是冷姐的指头……
忽然,一个念头飞逝而过,似乎抓不住,又很重要。
董媛的梦……
程东的梦……
那些声音……
艹,我明白了!
我一掉车头,飞快地向警局开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世俗之间的气息扑面而来,忽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大冷的天,也暖和起来,我进了警局的大门,出示证件,前面的保安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结结巴巴道:“沈……沈……”
我不再理会,径直开了进去,看着他一溜烟回屋打电话。
等开到停车场的时候,前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是自己兄弟,王队站在最前面,手里,拎着枪。
大家手里都拎着枪,可是表情如丧考妣。脸色难看的像是家里死了人。
小张不在。
我叹了口气,推门要出去,可是一闪眼,看着镜子里自己穷凶极恶的摸样,忙抓起纸巾用力擦脸,擦出点人摸样的时候,这才走了出来,叫了一声:“队长。”
这一声把王队叫得向后退了一步,眼眶里的血色越发浓重了,喉结一股一股。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瞪眼看着我,默默。
我看着众人,又看着警局院子里的一切,保安亭的保安探出头来,警局的楼上,都探出了无数脑袋,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一阵风刮过,似乎要刮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没有。
我一步步向前走去,感觉像是走到了绷紧的弹簧了,为了怕遇到伏击,在一米之远就停下来,问:“有阻击手?”
王队一怔,摇头:“没,我跟局长保证了,我亲自抓你,不许他们动,你又不是敌人。”
这话说得人想流泪,可是我却只是“噗嗤”一笑,举起双手,捏着那断指:“队长,抓我之前,听我说……”
……
我在一个洋楼小区停车,下了车,拎着枪,一步步向上走去。
走到一户门前,摁铃。
摁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
我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子,端着枪,一步步走了进来。
好大的客厅,大约200米见方,中式装修,气象开阔,中间有个大大的屏风,不知为什么,竟然是白色的,周期落地玻璃窗户,遍地生光。
“别藏了,教授。"我冷冷地开口。
楼梯上忽然缓缓地落下了升降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慢慢降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我,最后眸光落在我端着手枪上,微笑:“没想到你这么快找到我,不错。”
没有变声,还是电视上见到的样子,应该说,还是参加学术会议上的泰斗专家,令人敬仰的儒雅清风——许教授。
然而……
许教授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忽然掏出一个遥控器,摁了摁,对面屏风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镜头,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压在身下,修长的长腿翘着,搁在男人的肩头,场面不堪入目。
我的手忽然抖起来,枪口冲着那屏幕,周身都绷紧了,忽然闭上眼,扣动了扳机,然而也只是扣动了,好歹忍住,没有打了出去,反而一下对准了许教授:“为什么要这么无耻,你不是所谓性善提倡者吗?什么爱的教育,你这个老疯子!”
许教授听了这话,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他一直白发苍苍,可是他的笑,却像是青春少年女一般俏皮可爱,在这种场景下越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