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因为这声音不是阮芳的,而是阮红的,披头散发的这么一个人,再加上迥然不同的声气,有点……恐怖。
“我真的没杀我妈。”阮芳又说了一遍,脸上已经不再碎裂,而是一种平静。
“那这是谁?”村长用脚踢了踢阮红的干尸。
阮芳眯眸着那干尸,把碎发撩在耳后,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说着,对我歉意地笑道:“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都是我妈逼着我这么做的,我不是有意的。”
一张顶着阮芳的脸,和与阮红完全一样的声音,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冷萱此时已经走了进来,凝神看着阮芳,问道:“芳芳,其他的我懂,可是你为什么杀死与你无冤无仇的冷轶呢?”
阮芳杀死村人也许可以理解,毕竟她是被拐卖的,受过很多虐待,心里怀恨在心也罢了,可是冷轶与她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杀死他呢?
“我妈疯了啊。”阮芳抱着胸,抿着嘴摇头,神情悲悯:“她好可怜的,你不知道,她见到男的来找我,就嫉妒得要死,因为她嫁给了我爹,永远没资格谈恋爱了,我却拥有比她失去的所有东西,比如说青春,比如说爱情,所以她疯了,我男友也就是冷轶来找我的时候,她因为嫉妒发了疯,所以……唉。”
这话出口,众人面面相觑。
“她疯了。”陈会计摇头。
“疯了,怎么成这样了?”一个押解她的男人问道:“难不成是阮红的鬼魂附体了?”
村长不答,只眯眸看着我:“警察同志,阮家的发了疯,真是让你们受惊了。”
我嘿了一声,感觉冷萱要说话,忙捏了捏她的手,让她暂时忍耐,我们的危险还没过去,现在一切的赌注都在袁莉身上——若是村长派的人抓住了袁莉,我们还会死的,所以……
我看向了窗外,此时天光大亮,有阳光晒了进来,映照着一切黯然的人间,铺洒房间里,泛起了一层暖红……
村长也知道我在等什么,冷笑地看着我,忽然看向了冷萱道:“二小子从小就是痴劲,没想到……”
冷萱听到他提起了李逵,脸上闪出不忍之色,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唯恐村长想起李逵的死,不顾一切地冲动起来,忙对阮芳道:“小红,你妈为什么要害我们?”
阮芳抬头看着冷萱,白皙的脸上闪出不同的表情,恐慌,痛恨,嫉妒,仇恨,同情,怜惜,爱慕……
“我妈她最恨就是你。”阮芳静静开口——阮红的声调。
冷萱瞳孔一下放大。
“因为你是她本该拥有的人生。”
阮红抱着胸:“因为你是她本该拥有的人生,所以她见了你就讨厌,开始的时候,她本来不想杀掉你们,只是想打发你们走,后来你说要救她出去,她便对我说,要把你们全部消灭。”
我听到“救她出去”的话,抬头藐了村长一眼,见村长没吱声,只背着手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忽然回过头来,眯眸:“这位要救你妈出去?”
“是的。”阮芳点头,脸上带着旁观式的幸灾乐祸:“说已经商量好了,要趁着晚上逃走,还要把被拐卖的妇女都救出去呢。”
我听了这话,心中一沉,握住了冷萱的手。
冷萱的手很凉,还有些微微颤抖,大概正在消化着阮芳这话给她带来的冲击。
村长嘿了一声,看向了陈会计几个道:“你听听她怎么说的。”
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村人对我们已经多少放松了一些,可是听到村长这么说,又瞪着我们,神色不善。
村长扬了扬眉,摆了摆手,带着人出去了。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冷萱,和阮芳。
窗外的晨光比从前更强了一些,笼罩着屋子里的一切,墙上贴着霍建华的偶像照,静静地看着我们。
“村长……”冷萱动了动嘴唇。
“村长在等袁莉,若是袁莉被抓住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若是没有,就是一场误会。”我轻轻道。
冷萱咬着嘴唇:“袁莉靠得住吗?”
我不答,看向了窗外,袁莉,看你的了!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可别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事情都是我妈强迫我做的。”
阮芳坐在了床上,揉搓着自己的胳膊,手摁着床铺,双腿摇晃着,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笑,乱发被高高地束起来,神情纯真里带着俏皮,便宛如真的是那个考上大学,离开这个村子,人生没有被玷污而充满了希望的,小姑娘阮红。
我与冷萱对望一眼,坐在了对面的椅子。
“催眠吗?”我征求冷萱的意见。
阮芳已经彻底疯了,或者说,她此时的人格已经彻底被阮红占有了,到底事实如何,也只能催眠看看究竟。
冷萱盯着阮芳的那张脸——阮红的表情,许久许久,悲哀地摇了摇头。
她是多么热切地要救她,甚至不顾全自己的性命,不顾全我们所有人的安妥,然而阮红说,阮芳最恨的人,就是她。
此时最伤而无言。
阮芳盯着我们互相握着的手,半晌道:“我妈其实也恨村长,因为是他把我妈分配我爹的,她心里有仇恨,恨所有人,恨着村里头的人,所以才指使我,把那避雷管都拆了,就是想让雷劈死所有村人,当然,也恨你们,因为你们之间有爱情,这是我妈这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悲悯,居高临下的悲悯,与己无关的悲悯。
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神情,让我们竟无话可说。
有一种绝望,是连同情,都多余。
阮芳见我们不作声,也不再说话,只是发呆。
“袁莉能回来吗?会不会趁机跑了?别忘了,她可是杀窦明的凶手。”冷萱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吓着了对面的阮芳。
我没有回答,说实话,我不确定。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们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抓住那个女人了!”
院里响起了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