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书墨被丞相府护院簇拥着来到米铺时,附近围观的百姓已经被官差驱逐,手执法棍关刀的官差十步一人将米铺围了起来,领头的是衙门里一个捕头,院中,穿的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仵作正在验尸,尸体旁,家眷们哭天抢地,官差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发泄。
“你还我儿子!你这毒妇!”
刚才还在哭天抹泪的妇人忽地目露凶光,爆发力十足地冲上来,那架势似乎想要撕碎淡书墨,被妇人气势所慑,淡书墨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丞相府护院挡在她身前,官差们似乎有所防备,第一时间控制住妇人,然而妇人的行动虽然被限制,仇恨的眼神和污言秽语却不放过淡书墨。
张嬷嬷听不下去,指着民妇怒道,“来人,将她的嘴堵上!”
护院们刚要动手,捕头涂一刀阴阳怪气道,“呵,丞相府的下人好威风,命案现场也敢越俎代庖。”
淡书墨扫一眼涂一刀,他头戴六瓣布帛小帽,身穿青衣,外罩红色无袖对襟罩甲,腰缠七尺青索,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雪霜刀,威风凛凛。
“张嬷嬷,由她去吧,”淡书墨拦下丞相府众人,此行是为了调查清楚着真相,若是和官差起了冲突,可是得不偿失,思及此,淡书墨尽量忽视死者家眷带来的压力,款款行至涂一刀面前,“这位捕头,我夫君官至一品,论理你见到我应该行礼才是。”
涂一刀面露不喜,淡书墨接着道,“不过,此案中你是官差,我是被告,行礼便算了,尽快查出真相,还我家米铺以清白才是要紧事。”
“在下涂一刀,丞相夫人贤明。”身在皇城脚下,在落下一片瓦都能砸到几个勋贵的地方当差的涂一刀,以往办案过程中遇到太多仗势压人,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贵人,第一眼看到丞相府的标志,涂一刀下意识的不喜,不料丞相夫人却谦逊有礼,一点也没有仗势压人的意思,这倒让他心生羞愧,歉疚道,“仵作正在验尸,等查明死因,案情或许可以加快进程,丞相夫人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回府,在下会将结论第一时间通知贵府。”
“米铺的事一刻不解决我一刻不能放心,涂捕头不必顾及我,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尽管找张嬷嬷便是。”淡书墨一指身边的张嬷嬷,涂一刀会意,“如此甚好。”
于是,两人各司其职,涂一刀带人搜查仓库,淡书墨对照花名册召集米铺雇佣的下人,一一核对签到和供词,临近午时,淡书墨总算揪出几个行踪诡异的搬运工,涂一刀亲自审问,犯人最终锁定在一个落魄男子身上。
调查如此顺利,淡书墨总觉得不真实,除非这件事本身只是*,而被揪出来的男子不过是个牺牲品,幕后黑手真正想要做的事已经暗度陈仓,即便他们挖地三尺也查不出他了,这种感受令淡书墨忐忑不安,紧紧盯着嫌疑男子,生怕错过一丝可能。
“昨日卸完货之后,米铺管事请客董来楼,为什么唯独不见你去?你最好解释清楚,若有半句虚言,后果自负。”涂一刀对审问这样的人再熟悉不过,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话术,一样的流程,甚至就连嫌犯的反应都类似。
嫌犯男子眼神飘忽,眼珠子一会儿看看左侧,一会儿看看右侧,显然是在罗织谎言,涂一刀经验丰富,当下面色一沉,挥手道,“将此人带回衙署!”
几名捕手上前用绳索捆了嫌犯,涂一刀驱散了众人,回头对淡书墨道,“夫人,此处不方便用刑,待明日审问嫌犯后,再通知府上。”
淡书墨心中有事,闻言只是点头,“劳烦涂捕头了。”
涂一刀抱拳,退出一步后带人回了衙门,张嬷嬷走上前,接触到淡书墨的眼神时遗憾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发现异状,淡书墨心下一沉,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其实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商业争斗案件?
傍晚时分,一抹红霞为天空更添艳丽,竹园里辰凌将丞相府众人召集在一处,说是家宴,辰安烟看着却更像鸿门宴。
云木熙头戴红宝石头面,艳压群芳,和辰轻柔一起理所当然地坐在辰凌左右侧,对比鲜明的是二姨娘五姨娘,像鹌鹑似的缩在桌角,唯唯诺诺,淡书墨占据辰凌对面的位置,和辰安烟一起远离其他几位,这小小的饭桌似乎也反映出了丞相府的格局,云木熙看着淡书墨辰安烟亲密的模样,若有所思。
酒足饭饱,辰凌重重一顿,叹道,“米铺出事,害得我被御史参了一本,皇上虽念旧,却也不喜,最近丞相府出了太多事,我思来想去,莫不是辰家祖宗见我迟迟没有后代,所以降下灾难示警?哎!是时候从族中过继一个子侄继承我辰家嫡支的香火了。”
“老爷,妾身惭愧,服侍多年也没能给老爷诞下子嗣......妾身对不起老爷!”云木熙反应迅速,立刻半跪下去,哽咽着抹眼泪,看上去真心十足。
“我不怪你,你是妾,辰家香火重担不该归到你身上,你且起来吧。”辰凌不忍心,将她扶起,因此错过了淡书墨脸上一闪而逝的苍白,辰安烟坐得近,几乎在父亲提到过继子侄的时候便注意观察淡书墨,果不其然在她面上看到一丝挫败,辰安烟心中一痛,母亲还是在乎父亲的吧。
“父亲莫不是已经有了合适人选?”辰安烟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父亲惦记着承继香火不是一两天了,况且也有族中长辈书信来催,父亲忍到此时才提,怕已是给足了母亲面子。
“没错,他虚长你们两岁,今年府试考了第一的辰季舟,说起来他父亲是我堂兄,他也是你们哥哥,日后过府可要相亲相爱,不可生事端。”最后这句是警告众人,提高辰季舟在相府的地位,免得众人因为他的来路而轻视他。
府试第一......辰季舟......辰安烟努力回忆前世便宜哥哥的模样,却发现自己对他印象模糊,也是了,前世的她一心扑在南浩泽身上,根本不关注府中人事,依稀记得辰季舟和辰轻柔关系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似乎也始终融入不到丞相府中,这位哥哥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怕是他被圣上御笔亲封状元的时候,打马游街,一日看遍长安花,好生令人敬仰。
“父亲偏心,他还没来,您就偏向他了。”辰轻柔嘟着嘴表示不满。
“柔儿日后多个大哥疼爱不好么?”辰凌不以为意,反正日后不会少了女儿们的嫁妆,而且辰季舟还可以为女儿们撑腰,想来他们之间相处不会差到哪里。
“父亲准备让哥哥住在那个院子?”
淡书墨一直沉默摸着,反而云木熙对辰季舟的到来很热情,“老爷,若是信得过,便把安排大少爷住处的事交给妾身吧。”
辰凌刚想答应,却听辰安烟道,“父亲,为了表示对新大哥的欢迎,大哥的住处还是由我和轻柔姐姐来准备,也算是给大哥一个惊喜。”
辰凌想了想,觉得这样对促进兄妹感情很有用,且能让季舟更好滴融入丞相府,是以没有表示反对,辰轻柔皱眉道,“你和我?若是有了分歧怎么办?”
“好办,索性丞相府的空院子数不胜数,我们各自挑一个,我们来比赛,若是大哥挑了我的院子,则我赢你,怎么样?”
“比赛?”辰轻柔闲在家里也是无聊透顶,最近又被云木熙耳提面命不可生事,正觉无聊间,听到辰安烟这么说,虽还有些戒备,倒也提起了兴趣,“拿什么做彩头?”
辰安烟轻笑,小虫子落网了,“愿望,若我赢了,不管我提什么愿望你都要想方设法满足我,反之也是如此,大小姐,你敢赌吗?”
辰凌见两个女儿把好好的活动办成了赌博大会,心生不满,“你们注意分寸,记得安排院子才是正事!”
“女儿知道。”“女儿记得。”辰轻柔辰安烟相视,火花四溅。
辰轻柔回到芙蓉苑,不免又被云木熙埋怨几句,她不耐烦听,直问,“姨娘,这几日你是不是改性儿了,怎地如此小心?”
云木熙不能告诉她,自己担心的是当年将两个孩子掉包的事,恐怕已经被淡书墨母女察觉。
“你只记住一点,不管姨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最近风声不对,咱们暂且小心行事,辰季舟那边你不要和他过于亲近,辰安烟想要讨好就让她去吧,辰季舟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辰轻柔噘嘴,“女儿知道,他就是个赝品,只有辰安烟那样的庶女才眼巴巴地巴结那贱种,我身为大小姐才是丞相府正经的主子,只要勾勾手指头,还怕他不来跪舔?辰安烟拿这个跟我比,她也不知哪来的自信。”
“你知道就好,日后不要再跟他们一般见识,端起你长房嫡女的派头来!”云木熙沉沉道。
辰轻柔受教,日后还真的修身养性起来,至少在外人看来真有些高不可攀的气质。(未完待续)